翌日六点,天蒙蒙亮,雨已经停了,赏家住在别墅区,房子周围青树草地环绕,雨后的雾气氤氲在半空中,缓缓流动着。
赏南带上房门准备去学校。
他没睡好,受到虞知白的眼球惊吓,又因为小纸片人再次惊醒。他的房间在二楼走廊倒数第二个房间,倒数第一个房间放的都是赏南父亲的遗物,赏南没有钥匙,钥匙在代丽丽手上。
偌大别墅,阿姨正将早餐摆上桌,瓷器碰撞着大理石餐桌,外面有鸟在叫,清脆明亮,是个很清爽的雨后早晨。
“吱呀”。
像玩具工厂里生产的廉价塑料玩具,被挤瘪后发出的一声怪音。
是从代丽丽的房间穿出来的。
她不住在主卧,说主卧脏,住上楼梯后往右的第一个房间。
房门虚掩,留很窄的一条缝。
赏南站在原地,手指搭在扶手上,看似不经意地往代丽丽房间看进去。
代丽丽白色睡袍及脚背,表情温婉地坐在床尾一张纹理清晰的真皮沙发上,她旁边的地方放着一个小木盒。
赏南视线慢慢落在代丽丽手中发出声的东西上面——一只二十多厘米长的布娃娃,四肢纤细,头身比协调优越,穿着和赏南身上一模一样的校服。娃娃仰面被代丽丽稳稳抓在手中,脸朝天花板,它的腹部,扎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
细而长的银针就是代丽丽从旁边的木盒子里拿出来的,捻到拇指间,徐徐扎入娃娃腹部。
“吱呀”。
娃娃叫了一声。
代丽丽嘴角慢慢扬起,能看出来心情非常愉悦。
昏暗的天光如一张网一般从窗外扑到室内,娃娃的身体,一半在明,一般在暗,密如毛发的银针在光里时不时折射出刺眼的光。
天比之前要亮了一些。
赏南看清,代丽丽手里拿的好像不是布娃娃,而是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纸人。
遍体生寒。
在影视剧当中,在从老人嘴里听到的故事当中,这一类娃娃,都是用来行缺德事的。
赏南并没有在现实生活当中见过这种东西,碰见过这种事情,不过震惊只持续了很短暂的时间,因为他立马想到自己书包里的小纸片人,还有虞知白……它们已经是比诅咒术还要诡异的事物。
所以不论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见到什么,发生什么,似乎都是不奇怪的。
赏南的心跳慢慢重新变得规律、平稳。
回南坊是南方的城市,在秋冬换季时雨水尤其多,昨天下的是天气预报说的这个月最后一场雨。
但今天也没有雨过天晴。
灰蒙蒙的雾笼在头顶,能见度十分低,空气湿寒,赏南在校服外面裹了一件非常厚实的白色羽绒服,羽绒服大件蓬松,魔术贴一路贴到最上方,竖起来的领口挡住了小半张脸。
赏南有专属司机,在前几天家中有事告假,今天回到岗位。
驶上高架,司机李厚德悠闲地开着车,他瞥了眼坐在后边一言不发的小少爷,说道:“夫人最近越来越神神叨叨了,还开始不吃荤腥只吃素。”
赏南眼皮半阖,“她开心就好。”
按照14所说,是他父亲对不起代丽丽,一个从头到尾的爱情piàn • jú,将代丽丽欺骗得彻头彻尾,她怎能不恨,怎能不疯?
李厚德对赏南的反应感到有些意外。
因为在以往,小少爷是很反感夫人搞这些名堂的,小少爷是新时代少年,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对鬼神论向来嗤之以鼻,更何况,夫人做的都是伤身的事情,先不论真假,目的能否达到,是否都是骗术,光是夫人整日神神叨叨疯疯癫癫,就耗尽了小少爷对她的耐心和怜悯。
怎么今天…突然这么平静?
不过李厚德没有深想,赏家这种豪门,奇怪的事情,惊人惊天的秘密…多了去了。
赏南一直看着车窗外,看车下了高架驶进红石隧道,887m长的隧道,里头灯亮如白昼,只有他们这一辆车,前后对面都没有其它车辆。
李厚德开着车,发现赏南在后面按下了车窗,立马喊道:“小少爷,空调打着呢,一开窗,暖气都跑了,外头可冷得很!”哪怕着急,他对东家说话的语气也是特别好的,只以为赏南觉得车内憋得慌,想要透气。
赏南从车外收回了视线,看着驾驶座的靠背,若有所思,“八百多米的隧道,为什么走了这么久,我们还在隧道里面?”
李厚德“诶”了声,“我看看地图。”
如赏南所料,在李厚德打开了导航软件以后,迟迟连接不上网络,李厚德还把手机举了起来,“咋没信号?”
赏南手指搭在窗户上,看着一盏坏了还没修的灯,“这是我们第六次路过这盏灯。”
李厚德大惊失色,“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活了大半辈子,也开了几十年车,大小车祸从未出过,碰见野猫野狗会减速,没想到人快五十,遇到这种倒霉事儿。
车速越来越慢,李厚德踩下刹车,他看着就在前方一百多米的隧道出口,蒙蒙亮。但时间已经快七点,天肯定已经大亮,不至于是这样雾蒙蒙还没天亮的样子,仿佛有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静静等待浓雾后面。
李厚德出了一脑门的冷汗,他从后视镜里往后看了看,空空如也的马路,没有车,更没有人,寂静得可怕,他抖着手指按下了333三个数字,在拨打之前,不确定地问赏南,“小少爷,消防队有驱鬼这个业务吗?”
赏南一直靠在靠背上,终于直起身来,羽绒服摩擦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脸被暖气烘得微红,“李叔,别着急。”
李厚德欲言又止,怕脏东西进来,可他不敢在赏南面前重复提鬼啊鬼的。
小少爷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能想出什么应对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