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朝拾眼底虚浮的笑意彻底溃散。
他缓慢地阖了下睫。
宋诗雨好像听到凌朝拾叹了声气,轻得像错觉,不等她蹙眉去看他,就听那人出声。
“去把衣服换了。”
他语气轻描淡写,像随口一句,却没给宋诗雨留半点拒绝的余地。
宋诗雨僵了下,随即一绷薄肩:“不要。”
“……”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偷偷瞄凌朝拾的神情,“我可以自己做决定。”
尾音轻下去。
宋诗雨最爱招惹凌朝拾,但也最怵他。
几年前那会,两家长辈都知道,外表乖巧的宋诗雨倔起来没人收拾得了,凌朝拾更是纵着她无法无天地闹,但什么事要真惹他动了火气,那宋诗雨一准乖得像只兔子。
凌朝拾生没生气很好分辨。
他一贯懒懒散散没什么正经模样,表情也总介于没怎么睡醒和似笑非笑之间。
唯独极极少数的时刻,他不笑也不怒,一双眸子像深不见底的墨湖,好像砸座山进去也掀不起波澜——
就像此刻。
“宋诗雨。”
连嗓音都寂静清冽。
宋诗雨下意识地想怂,但就一秒,她心里逆反地泛起委屈:“你凭什么管我。”
“凭我是你哥哥。”
“你才不是!”宋诗雨像被戳到了最疼的地方,眼圈一下子就红起来,“五年前你问都没问就扔下我一走了之,那时候起你就再也不是我哥了!”
凌朝拾眉峰一冽:“我要不是,那你现在住在谁家里。”
“——”
作为无产阶级学生代表,宋诗雨同学眼泪都差点被他这一句话噎出来。
“凌拾你是狗!”
小姑娘气得闷住眼泪就往外走。
凌朝拾一顿。
没怎么思考,他侧身移过半个身位。
砰。
低着头的女孩正准撞进他怀里。
大概是撞疼了,宋诗雨呜了声就捂着额头往回退,没稳住的重心被身前跟近一步的凌朝拾倾身一拽,托着她后腰拉回来。
这一掌扶在她粉T下摆边缘,少女的后腰冰凉,仿佛入手了块细腻的羊脂玉。
凌朝拾眉抽了抽,改虚握托住。
宋诗雨也僵住了。
和凌朝拾的感受不同,她只觉得脊骨后腰像落了块烙铁,能烫穿她似的热度,让她一动都不敢动。
奇怪的安静里,两人在玄关处僵停。
几秒后。
凌朝拾徐缓落了眼,看胸膛前纹丝不动的小姑娘,嗓音也松散下来:“怎么不骂了。”
离着太近,那人胸膛前的白衬衫都在她眼睫前微微地动。
宋诗雨艰涩地绷着身,转过脸,低声,“你就是狗。”
“好,哥哥是狗,”凌朝拾半点不顾忌不在意,就顺着她的话哄,“你和狗生什么气。”
“……”
宋诗雨憋住。
一两秒后,她心软口硬地咕哝:“你是不是瞒着我交女朋友了,这么会哄小姑娘。”
“叫谁小姑娘,”
凌朝拾眼尾微低地望着她,听得哑然发笑,“自己就是个小姑娘。”
“……”
他没否认。
宋诗雨心里一颤,慢慢沉了下去。
凌朝拾没察觉,只抑下了点笑:“你确定要穿这件出去?我们今天不开车。”
“…嗯,”宋诗雨有点慌,心不在焉,“为什么不开车。”
“堵车。”
凌朝拾拉开玄关的门,让开身等她过去。
临关门前,他在衣帽架旁停下,犹豫过后还是拎起上面他自己的一件薄短外套,挂在臂弯出了门。
这是宋诗雨人生里第一次坐地铁。
她来的城市地铁在建,还没能通上,在她想象里这东西应该和高铁差不多,一人一座之类的,等进了地下站台,她才发现距离自己想象的偏差略大——
地铁站里人多得她有点懵。
新来了一列,等站台上的人都挤进去,这几节车厢里已经塞得满满当当。
宋诗雨有点迟疑时,被凌朝拾勾了一下。
“我们等下列。”
“…好。”
宋诗雨松了口气。
这边列车刚驶离站台,凌朝拾手机就在口袋震动起来。
凌朝拾拿起一瞥:“医院的电话,可能有患者转归情况,我去接一下。”
“嗯。”
宋诗雨等了几秒,没忍住去瞄一旁立柱下那人清峻挺拔的侧影。
凌朝拾今天就只穿着最休闲风的白衣黑裤,神色也松懒,说话时都没什么起伏,他就那么随意站在角落接一通电话,还是让附近半个站台的女生挪不开眼。
这样的人如果没女朋友,那才奇怪吧。
这样一想,宋诗雨心里更酸了。
她蔫蔫地收回余光,刚侧过身,就对上玻璃挡门里,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她斜后方的青年的目光。
那两人原本凑着脑袋,似乎在说笑什么。
无论望着她的表情还是眼神,或者隐约入耳的笑声,都和友善不沾半点关系。
宋诗雨眼皮一蹦。
停了一两秒,女孩慢吞吞转过身:“你们笑什么。”
“……”
两个年轻人同时愣了下,显然没想到这么年纪轻轻一个小姑娘这么有勇气张口。
但其中一个反应也快,不怀好意地接了话:“小妹妹衣服挺漂亮,哪里买的啊?”
另一个犹豫地拉了拉这人。
宋诗雨眉心微蹙,又松开了:“哦,你也想穿吗?”
对方表情拧巴了下:“我不想穿,但我想看你这样的漂亮妹妹穿给我看,不然你再给哥哥扭一圈?”
“哥哥”两字稳准踩在了宋诗雨的雷区。
她刚想发作,余光里却见凌朝拾放下手机,朝这边过来。
一共没几米远。
宋诗雨没敢造次,偷呲着小虎牙睖了那年轻人一眼,转回去。
没想到对方变本加厉地上前:“怎么,小妹妹还不服气?你穿成这样出来不就是为了让人看的吗?”
他说着就朝宋诗雨伸出手臂,“别转回去啊,来,再让哥——”
啪。
年轻人的手臂被一把拽住。
他下意识抽手,攥着他的五指却几乎纹丝不动,反而铁箍似的缓慢收紧。
“艹,松开——嘶!”
“穿成这样出来就是为了让人看,”凌朝拾没情绪地重复了一遍,嗓音低缓,“是吗。”
他不疾不徐抬手,扶住年轻人挣动的手臂,轻轻一掰。
“嗷——”
一声扭曲的痛呼,瞬间拉来了站台上所有乘客的目光。
焦点中心,凌朝拾淡然垂眸。
被他拿捏着臂肘的年轻人却拧巴着身体快要翻跪下去了,表情狰狞得无法自已。
“那你长这条胳膊。”
凌朝拾慢条斯理俯了身。
顺着年轻人疼到跪地的动作,他漠然轻哂:“是为了让我给你拧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