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是被盲选节气娃娃的主意启发,想到用这个方式来选妃?
那为何官家又要再加两个泥偶?
杜大娘子的思绪走到这里,忽然像是懂了点什么:也许是圣人要为官家充盈后宫,所以选定了几位贵女,但官家另有心爱的女子,所以……
也不太能说得通,官家心爱的女子,怎么会有两个?
她思来想去,脑子里走马灯似的过了好多画面,最后得出结论,官家有七窍玲珑心,一个心房里住一位姑娘,满打满算可以同时爱七个姑娘,自然同寻常百姓不一样。
杜大娘子经历了一个晌午的折磨,这会子精疲力尽,已经不想再折腾节气娃娃的事了,只倒头就睡,打算晚间再去寻李娘子,交代烧制画像泥偶的事。
这头杜大娘子心神俱疲,那一头会烧泥偶的小娘子李合月,晨起就出了家门,在大相国寺的后山上,烧制了最后一炉节气娃娃,接着又捣毁了窑坑,把自己的家伙什装进了布兜子——横竖家里的窑坑做好了,往后就不来这大相国寺了。
这一忙活就忙活到了傍黑,好在天色不算太晚,她一手拿了布兜子,一手挎着竹篮子,还是打算从大相国寺里走。
上一回是深夜,这一次是傍黑,寺里的僧人们都还在走动,念经的念经,吃斋饭的吃斋饭,数香火钱的数香火钱,总不至于还能撞上八宝琉璃殿里那一幕吧?
她打定了主意,就翻上了围墙,有洒扫的僧人认出了李合月,笑着向坐在围墙上的她合掌问礼,“李娘子仔细些,莫摔了头。”
李合月是认得这位叫澄静的小僧人,她笑嘻嘻地跳下围墙,同他逗趣儿,“……摔了头我就索性剃发出家,像你一样在头上烫六个戒疤。”
小娘子说起话来,嗓音又轻又软,像是春末的细小温风,澄静被她逗得绷不住,一下子就笑开了。
“李娘子剃了发,想必也很明净可爱。”
李合月笑嘻嘻说是,同他告了别,慢慢沿着寺里的台阶走,下到八宝琉璃殿后时,难免小心翼翼,可惜太过谨慎,下最后一级台阶时,脚下一崴,身子晃了晃,歪倒在地。
竹篮里未上色的泥胚子滚落一地,李合月好生心疼,不顾脚上疼痛,就要伸手去拿,就在这时,眼前多了一双被凝脂色裙摆盖住的的绣鞋,旋即有人蹲了下来,捡起一只泥胚娃娃,递了过来。
李合月心中讶异,视线落在握着泥胚娃娃的这一只手上。
洁白、纤软,指尖圆圆,其上染着淡淡的蒨色。
接过泥胚娃娃抬眼看,李合月看到了一双笼着烟雾的美目,挺翘的鼻尖,野莓一般红润的唇。
这是哪里来的绝世美人?
李合月转开眼睛,再往天上看了看,中天升起了一轮明月,似水的烟雾在脚边悄悄氤氲,也许是狐仙出没的时候吧。
那绝世美人却望着李合月的面庞,似乎也怔忡了一会儿,见她并没有接过自己手里的泥胚,这才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番,忽然惊呼了一声。
“这泥胚上了色,莫不是节气娃娃?”
李合月知道自己做的节气娃娃这几日在东京城里很紧俏,见她认出来了,难免几分得意。
“娘子眼力真好。这是白露娃娃,你瞧,她肩头停着鸿雁,手里提着白露茶,衣裙上刻着往南回归的玄鸟——”
美人儿看着白露娃娃,没来由地红了眼眶,“玄鸟都要往南飞……”
李合月见她红了眼眶,只觉得心里也不好受,连忙站了起身,忍着脚痛把泥胚娃娃放进竹篮,再把这娘子扶了起来。
“娘子喜欢白露娃娃么?”她犹豫着,到底还是下定了主意,“我回去为她上了色,送给娘子可好?”
美人儿愣了愣神,接着点点头,笑开了,“莫非小娘子就是烧制节气娃娃的匠人?既是如此,那可太好了,我家官人四处求购不得,正打算作罢呢。”
李合月看她笑了,心里也很开心,又远远见她身后,一位相貌清俊的儒雅男子在殿门前,遥遥地向她点了点头。
“小娘子,我姓明,双名愿心,与我家官人在大相国寺暂居,到如今已有两个春秋了,不知道小娘子的姓名。”
李合月轻念了明愿心这三个字,只觉得清雅动人,同她的绝色样貌很是相衬,听她问,立刻便同她说了自己的名字。
“我姓李,双名合月,家就住在大相国寺附近。”
明愿心很是喜爱李合月,这便邀她入殿一坐,“我原是住在寮舍里,离这里倒有三四个院落,再走过去怕天色太晚,这琉璃殿的二楼,平日里我也会在这里读经,小娘子若不弃,就请去喝盏茶,闲谈几句。”
李合月自打三年前来到东京城,平日里只和棠玉、青玉两个姊妹相伴,甚少出门,更别提有别的朋友了,此时意外同这位明娘子结识,她也很兴奋,这便没有多想,只随着明娘子往琉璃殿的二楼去了。
同琉璃殿一楼的肃穆景象不同,二楼的陈设竟然十分地像女儿家的闺房,相较于舅舅家简陋的陈设,这里竟像是神仙洞府一般。
明娘子使人为李合月斟了茶,俩人便闲谈起来。
原来这位明娘子年芳二十六岁,乃是从金陵来到东京,一直同夫君二人客居在这大相国寺里,至今已有七年了。
她的言谈之中,常常流露出思乡的意味,每一次眉尖儿轻蹙,都叫李合月觉出来几分心痛,不禁想到自己三年多前来东京前的情形,几分共情。
二人聊到月色西移,颇有相见恨晚的意味,李合月见明娘子总是抬头看着窗外的月亮,立时觉得自己会否太过打扰,这便要起身告辞。
“我出来太久了,舅母要着急了。”她往门前去,同明娘子告别。
明愿心握住李合月的手,浅笑着叮嘱她,“明日若得了空,我去寻你。”
李合月点头应是,正欲转头离去时,忽见明娘子脸色大变,李合月还不曾反应过来,就见门外闯进来粗犷一人,一把将李合月从明娘子的身边拉开,甩至一边,接着用手扣住明娘子的脖颈,将她推至桌案旁,死死扣住她。
李合月被此人的大力甩出去,撞到了头,痛的说不出话来,再抬眼见此人高大如山,明娘子较小的身躯被他压在身下,脖颈死死被他的手扣住,一张美丽的面容通红如血,已然是喘不过来气了。
她惊吓无比,忍着痛扑上去,见他一身腱子肉委实健壮,情急之下一口咬住他扣住明娘子咽喉的臂膀,死死咬住。
此人吃痛,倒是放开了明娘子,一双狠戾的双眼死死地盯住了李合月,巨大的压迫感袭来,李合月心中怕极了,松了口便要拉着明娘子跑,那人却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将李合月拉了回来,以手扣住了她的肩膀。
“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