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瓣,快!”
凌梓云一通催促。
凌梓云素来知道太子一向怕蛇。
便是一条巴掌长的无毒小绿蛇从远处游过,太子都要骇得双股战战,打死不肯前行。
更别提今日,大殿里、前庭里、长廊里,处处乱窜着黑毒蛇。
处处横着惨死的死尸。
如此惨象,怕是要骇得太子噩梦连连几个月不得消停了。
唯有尽快泡上热气腾腾的热水澡,才能舒缓紧张心情,勉强给太子压压惊了。
这是太子近些年的惯用方式。
“快!”
“快!”
凌梓云在浴房门口一通指挥,一通忙碌。
不想,待凌梓云忙碌完毕,去请太子时……
却见朱寿眉目含笑倚靠在敞开的窗棂上,微微仰头,迎着徐徐凉风,眺望外头一颗颗雨珠穿线而成的雨帘,还好心情地探出手掌接了一掌心的雨珠。
把玩着雨珠,朱寿还朝他好心情地一笑:
“梓云,你瞧远处屋檐上溅起的一层层薄薄雾气,像不像她常掩在脸上的白色面纱?一样的虚无缥缈,让人忍不住想靠近了去触碰。”
“太,太子殿下?”
凌梓云严重怀疑自己眼花耳鸣,出现幻觉了!
否则,为何太子历经剧变,非但没胆战惊心,还意态闲闲地把玩起了冬雨?
还将屋檐上的雾气,比作赵玉珠遮脸的面纱?
朱寿却再不搭理凌梓云,兀自张开双臂向后倒地,倒在早已铺上软软垫子的地上。
还不止一次地这样“张开双臂,向后倒下”。
而是不厌其烦,反反复复做着同一个动作。
像是在重温什么有趣的事儿。
凌梓云完全看懵逼了。
随后,将先前保护太子的几个侍卫寻来,一通细问才明了,太子竟是在一遍遍重温“赵玉珠扑倒他,救下他”的情景。
因着那一扑,赵玉珠成了太子心中闪耀圣洁的一道白光,唰的一下,驱散了毒蛇带来的阴影!
遂,今日的太子,完全不用泡热水澡舒缓情绪。
太子心头就是轻松的、愉悦的,充满了风花雪夜、浪漫的。
凌梓云弄清楚了原委,再回到厢房时,只见太子抱了个大枕头一块倒地。
这是将大枕头当成了赵玉珠?
“凌将军,有官员求见太子殿下。”
太子的贴身太监,不敢惊扰正回忆趣事的太子,便请示凌梓云。
凌梓云回过神来,见太子正抱着大枕头闭目笑着,晓得太子此刻无心接待朝臣,只能由他代见:“带他们去二号厢房。”
太子府盛宴上涌现毒蛇,死了不少官员及家眷,出了这般惊天动地的大事,这一阵子有得忙。
凌梓云从二楼回廊经过,意外瞧见被拦在酒楼大门外的怀远县令,方珏。
“方珏,赵玉珠的姐夫?”凌梓云嘴角扯出一丝兴味。
今日晌午,除夕盛宴即将开席前,也听闻方珏没有请帖,被阻拦在了太子府大门外。
七品小县令,真是个处处不受待见的小可怜啊。
自然,别的小县令都收到了太子府的邀请函,方珏的,是他凌梓云故意挑出来扔进了河里。
凌梓云又瞥了眼酒楼大门外被推搡的方珏,转头吩咐小厮:“去,将方大人带去三号厢房候着,不许上茶,只管冷着他。”
小厮领命而去。
凌梓云跨入二号厢房,只说太子身子不适,不便接待。
那些官员早摸透了太子习性,一向都是经由凌梓云代传的,便捡紧要的一一向凌梓云汇报了。
凌梓云耐着性子听完了,然后问道:“这次官员死伤多少?将空出的官职名额报上来。”
一墙之隔的方珏,清清楚楚听到,死了十一名官员。
其中五个官位,是他能……够得着的。
正在这时,凌梓云扬声道:“头疼,我瞅着咱们西北是找不出合适的替补官员。这样吧,等会我向太子殿下禀报,让吏部从京城翰林院选调几个得用的来。”
这是——
又故意略掉政绩卓越的方珏。
方珏死死抱紧手中的木匣子,薄唇因气恼和不甘抿成了一条直线。
隔壁官员散去后,方珏又苦等了一个时辰,才得到凌梓云召见。
“方大人这是……”凌梓云往椅背上一靠,目光扫过方珏手里的木匣子。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方珏启开木匣子,双手捧到凌梓云跟前。
但见木匣子里满满一大盒顶级东珠,还有别的金银细软,样样均是极品,价值不菲。
“有意思。”凌梓云手指尖轻轻拂过里头的珠宝,也拿起几个颠了颠,最后却“咔哒”一下合上盖子,“可惜,姗姗来迟的孝敬,本将军不稀罕。”
方珏面色一片惨白。
“送客。”凌梓云一甩衣袖,起身要走。
“凌将军,之前是在下过于清高犯蠢,如今还请凌将军给个机会。”方珏额头沁出冷汗。
“清高犯蠢?与你一样的你家还有几个,不知他们可有悔悟?”凌梓云来了兴趣,重新落座。
“他们迟早也会悔悟,在下先代他们几个赔礼。”
方珏再次奉上木匣子。
凌梓云忽然笑起来:“你代他们几个跪下、磕头认个错,本将军便收下。”
这也太刁难人!
方珏满眼的挣扎,双腿抗拒地颤抖起来。
~
话说,薛妖刚跳上马背往山下冲,大雨就滂沱而下。
山路滑溜,雾气迷眼,加大了搜救难度。
一刻钟后,薛妖终于寻到了昏死在路边的赵玉珠。
少女歪倒在一株大树下,冬日树枝光秃秃的作不了伞,她身上湿透了像从水里刚捞上来。
身上曲线尽显。
薛妖君子守礼将视线上移,拍打赵玉珠白白的小脸:“喂,赵小姐。”无反应。
正在这时,瓢泼大雨竟夹着冰雹“噼里叭啦”砸下。
薛妖忙用另一件厚实抗打的蓑衣给赵玉珠裹上。
抱她穿蓑衣时,惊觉她浑身冰凉,似是冻晕过去的。
待穿好了蓑衣,薛妖回身一看,借来的马匹不知何时被冰雹砸跑了,不知所踪。
好在不远处,有个隐蔽的小山洞。
薛妖以前去过,便抱起赵玉珠沿路寻了过去。
这个小山洞确实狭小,生一个火堆,就不剩多少地方了。
再来第三个人,都略微嫌挤那种。
火堆架起。
暖了起来,因寒冷冻晕过去的赵玉珠,渐渐被一阵刺痛疼醒。
“嘶……”
赵玉珠还未睁眼,先嘶一声,勉强撑开眼皮,撞进眼帘的居然是薛妖蹲坐在她身边,男人还摸她的手。
“你干什么?”赵玉珠腾地一下吓醒,抽回自己小手。
不过抽是抽了,男人力道太大了没成功,她小手还握在他的大掌中。
“看不出来在给你上药?”
薛妖无视她一副看登徒子的目光,继续给她手背涂抹药膏。也不知她怎么搞的,手背上没一块好皮,尽是针眼大小的伤口。
那是被谷芍药那个疯子,用尖锐树枝戳出来的。
“我醒了,我自己来!”
赵玉珠一把坐起,没解释伤口怎么来的,只拒绝男人再替自己上药。她人都醒了,手又没断,可以自己来。
薛妖这才后知后觉地松手,让她自己干。
赵玉珠涂抹好了手背,惊觉薛妖还挨在自己身边没走。
忍不住指着火堆对面:“薛大人,男女授受不亲,你往那边去一点可好?”
被当登徒子的薛妖:……
深吸一口气,瞪视她:“救人救到底,我得干完活才能走。”
赵玉珠小脸望住他:“什么救人救到底?”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薛妖一副看白痴的目光看着少女。
少女越发蒙圈了。
薛妖只得挑明:“你哪里受了伤,你自个心里没数吗?后背血迹斑驳,你自个不疼么?”
被一语点醒,赵玉珠才惊觉后背果真疼得厉害呢。
全是谷芍药那个疯子用树枝戳的。
“我自己来,不用你管。”
小手背过去够,赵玉珠才惊觉后背上的伤口,绝大部分都……够不着。
这尴尬了。
也是这时,赵玉珠才恍然大悟,为何薛妖挨着她没走,还说什么救人救到底。
竟是——
她后背上的伤,需要他给上药啊。
“可是,可是……”赵玉珠一时想到什么画面,连连摆手拒绝,“其实我的后背伤势还好,不怎么疼,不需要上药。”
“不怎么疼?可知你方才昏迷时还一个劲地嚷‘疼’?”
薛妖一句话揭破赵玉珠谎言。
赵玉珠无语望天,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就不懂呢,她一个未出阁的少女,伤在那种地方不方便呐。
“你后背衣裳血迹斑驳,一看就伤口不浅也不少。放任伤势不管,必会感染发烧,陷入昏厥,甚至死亡。”薛妖提示她风险。
赵玉珠坚决摇头拒绝。
“天知地知我知你知,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薛妖给她吃一记定心丸。
赵玉珠却听出了弦外之音——
无论他看了什么,都不会对她负责。
协议依旧生效,只为期半年。
忽然,薛妖掏出他的匕首。
刀身映着跳跃的火光,耀眼得逼人眼。
“你要干什么?”赵玉珠觉察出危险来,一步紧着一步往后退,直到贴上石壁退无可退。
“要上药,得割破你后背衣裳才能上啊,难不成你想当我面……脱衣?”薛妖斜她一眼。
割破衣裳和脱衣,我可以两个都不选吗?
赵玉珠想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