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珠正琢磨该如何应对时,赵玉露浅浅一笑,作为臣妇率先落落大方走上前去,素白小手捞起一把鱼饵,给面子地向鱼群抛去。
“你也来!”朱寿面色好看了点,抓起一把鱼饵,示意赵玉珠上前来喂。
赵玉珠被人威胁,心头不快,不过到底只是喂鱼而已,小事一桩,略略僵持一下便上了前。
没去接太子手中的鱼饵,少女直接从木桶里捧起一把,扬手撒向贪吃的鲤鱼。
鲤鱼可爱,跳跃夺食的样子更可爱。
哪怕身边再站着一个厌恶之人,赵玉珠也无法忽视鲤鱼们的可爱。
朱寿笑了,有意绕过赵玉露,挨着赵玉珠而站。
肩头碰触,赵玉珠嫌弃地左跨一步,拉开距离。
朱寿也没逼得太紧,只想跟她一齐开开心心地喂个鱼,追姑娘嘛,留下个美好印象便是极好的。
不想,一把接一把地撒,足足投喂了五大桶后……
湖面浮起了一层白肚皮。
竟是投喂过多,撑死了一大片红鲤鱼,一个个全翻了白肚皮。
朱寿:……
赵玉珠只堪堪投喂了五把,便与姐姐一块收了手,一个劲投喂个不停、也不听劝的唯有朱寿。
毫无疑问,朱寿是那个狠心撑破鲤鱼们肚皮的杀手。
“太子殿下,来了来了!”小太监不知湖面惨况,又兴冲冲提来一大桶鱼饵。
朱寿面色更阴沉了,寒着目光简直要shā • rén。
明明想着给赵玉珠留下个美好印象,结果事与愿违,又成了黑历史。
赵玉珠同情地望向湖里漂浮的白肚皮,心想,都惨成这般了,太子应该没心思再阻拦她们离去,便拉着姐姐朝朱寿告辞。
不想,赵玉珠刚走几步,莫名恼怒的朱寿突然一把拽住她,再一扑……
赵玉珠一个没防备,被男人扑得后背重重撞上凉亭的红柱子,发出一声闷哼。
不想,目光透过朱寿肩头,居然望见湖岸上围了一圈人,男女皆有,个个伸长脖子往凉亭这头望来。
赵玉珠脑子一懵,怎么个情况?
此时,湖岸上的宁银月无比振奋,围观之人能喊来的全给宁银月喊来了,凉亭里的赵玉珠与“奸夫”也是无比给力,光天化日就扑上了。
宁银月兴奋得跳脚:“你们看,那是不是赵玉珠啊?”
“忒不要脸了,背着未婚夫在那偷人……亏得她未婚夫还待她那般好……”
宁银月远远瞧见薛妖也来了,卖力地大声呐喊,唯恐薛妖听不见。
彼时,薛妖正与宁啸一行人在石拱桥上商议要事,远远听到喧嚣声,极目眺望。
惊见湖心凉亭里,一个明黄衣袍的男子正扣住少女肩头,压在红柱子上。长廊两头全是东宫侍卫,把持住出入口,无人敢靠近。
“太子殿下这是要作甚?”纪姓gāo • guān惊呼。
“那少女当真是赵……赵……”那个刚来西北的gāo • guān,也模模糊糊听到了宁银月嘴里的“赵玉珠”,正欲朝薛妖求证。
薛妖已阴沉了脸,飞快冲下石拱桥,朝湖岸飞奔而去。
凉亭里,赵玉珠拼命推开朱寿肩头,奈何,她腰身被大内高手用绸带捆绑在红柱子上,朱寿又是个男人,多多少少还算孔武有力的,一时少女竟只能左右摇头躲避他压下来的臭嘴。
若朱寿不是当朝太子,早在偷袭之初,恼怒的赵玉珠就一脚踹他入湖。
偏生朱寿是皇家太子,头顶有高高在上的皇权罩着,赵玉珠出身再金贵,也是君臣有别,众目睽睽之下万万不敢肆意伤害储君,平白给家族惹祸。
少女只能尽量躲闪。
一着不慎落了下风,被早有准备的太子一伙擒拿住。
“你要作甚?”赵玉珠用手臂死死横住朱寿脖子,拧眉直问。
朱寿见亲不着她,也维持暧昧的姿势,双掌撑在红柱子上,将少女困在自己双臂之间。
朱寿望一眼湖岸上狂奔的薛妖,低声笑:“他若嫌弃你了,孤第一时间向你提亲。”
嫌弃她?
为何嫌弃她?
赵玉珠望着湖岸上擦肩接踵、挤得水泄不通的围观者,听着宁银月嘴里不干不净的“赵玉珠偷人”,一个念头突然闪过——
太子这是求而不得,索性毁她名节?逼迫她不得不改嫁他?
赵玉珠无语望天,京城来的男子怎的全是满脑子的名节啊?
毁了一个少女的名节,少女就能心甘情愿嫁他了?
这什么逻辑啊?
恼羞成怒一脚踹废了他还差不多!
让他成了个残疾太监,从此再无心思算计任何女子!
“收起你的春秋大梦!谁稀罕给你作妾?”赵玉珠强行压抑住想踹人的脚,高高抬起下巴一字一顿道,“太子殿下可听好了,臣女此生——非——薛——妖——不——嫁!”
朱寿面上温和的笑意瞬间凝固,深深吸了一口凉气,突然冷笑道:“此生非薛妖不嫁?若在你危难之时,他选择明哲保身弃你于不顾,你还乐意嫁他?”
“什么意思?”赵玉珠蹙眉。
朱寿微笑不语,视线转向那头的薛妖。
赵玉珠放眼望去,只见薛妖已抵达长廊入口,无数东宫侍卫拔刀相向。
若薛妖与东宫侍卫大打出手,则是以下犯上,是弑君!
弑君,可要诛杀满门的,臣子可是担待不起。
赵玉珠几乎将唇咬出了血,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居心叵测的太子在做什么了,竟要挑拨离间。
试想,天下有几个男人,敢冒弑君之罪,去救一个尚未过门的未婚妻?
一旦薛妖畏惧皇权,畏畏缩缩临阵脱逃,作为未婚妻势必寒心。
试问天下少女,谁愿嫁一个婚前就退缩,弃自己不顾的男人?
哪怕之前再爱,之后也会心如死灰。
而未婚夫呢,之后哪还有脸面再见未婚妻?
退亲是必然的。
这招挑拨离间,着实毒辣!
“太子殿下。”赵玉露急红了眼,却挣脱不开侍卫,只能苦苦哀求,“恳求太子殿下放过彼此,再闹下去,怕是不好收场。”
朱寿笑了,没什么不好收场的,甚至马上收场了。目光扫过明显怔愣的赵玉珠,心头甚是得意。
赵玉珠长长的睫毛缓缓落下,投下一片阴影,心生怯意不敢去观瞻薛妖那头的情形。
她和薛妖的契约,怕是要终止于今日了……
长廊那头,宁啸冲上前死死拦住薛妖,急急劝阻:“薛妖,你这样冲杀过去,可就回不了头了……这摆明了是太子设局陷害你!”
眼下时局本就对薛妖不利,再扣上一顶弑君大罪,非一败涂地不可!
那个刚来西北的gāo • guān也气喘吁吁跑来劝:“弑君的罪名非同小可啊!忍一时风平浪静,薛妖,你要三思……大局为重……”
两人都极力劝薛妖隐忍,不忍目睹一个大好青年为了一个女人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白白葬送了大好仕途。
薛妖遥望被太子扣在怀里压着亲吻的赵玉珠,神色坚毅,果断甩开他们。(这个解释一下,角度问题,看上去像亲吻,类似于借位)
一意孤行冲上湖上长廊。
宁啸眼睁睁看着薛妖不顾一切冲了上去,遇上阻拦的皇家侍卫直接飞脚踹开,“咚咚咚”,侍卫一个接一个踹下防护栏,响起一串入水声。
很快,湖面上浮起一片东宫侍卫。
湖岸上围观的男女,不约而同瞪大了眼。
近些年,朝堂上下被皇后和太子一党牢牢把持,走遍天下也寻不出几个敢与太子叫板的,尤其这样明目张胆动手的,薛妖绝对是头一份。
为了解救心爱的未婚妻而对抗上皇权的,整个历史长河里,也淘不出几个,薛妖当真是个铁血男儿!
傲骨铮铮,宁折不弯!
这一刻,无论平日里与薛妖一个阵营的官员,还是敌对阵营的,无不对他肃然起敬。
薛妖那奋勇前冲的身影,那怒踹的腿脚,那翻飞的黑色袍摆,无一不帅气!
这一刻,薛妖惊艳了时光!
也让朱寿几乎窒息,他委实没料到薛妖为了赵玉珠敢做到这个地步!
公然挑战皇权,他怎么敢!
如此一来,挑拨离间非但流了产,反而成了助攻神器!!!
朱寿低头去看赵玉珠,果然……
赵玉珠双眸里满满的震撼,久久凝视薛妖动人的身影。
出乎所有人意料,包括赵玉珠这个当事人也万万想不到,薛妖为了她,竟能豁出去与东宫侍卫大打出手。
“薛妖。”少女忍不住轻唤他名字。
不行,她不能干等薛妖打上凉亭,坐实了弑君之罪。
绝不能。
有了,赵玉珠暗暗咬唇,飞快打量碧波荡漾的湖面,此处正处湖心,距离东边的湖岸不算太远。
“姐姐,你保护好自己,切莫动了胎气。”
丢下这句,赵玉珠对准朱寿脚背,猛地一跺脚。
疼得朱寿抱脚直跳,再顾不得维持什么暧昧姿势。
赵玉珠趁机拔下头上发簪,飞快割断腰上绸带,朱寿忍痛前来阻挡,少女掷出金簪,扎得朱寿再度龇牙咧嘴、抱脚飞跳。
赵玉珠身手灵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上凉亭防护栏,外面是寒冽的湖水……
朱寿反应过来,焦急大喊:“你回来!你会冻死的!”
赵玉珠跨坐在防护栏上,回头以讥诮的口气朝朱寿大喊:“太子殿下,臣女今日便是冻死在湖里,溺死在湖里,也决不退亲嫁你做妾!”
“决不!”
用尽毕生之力喊罢,赵玉珠决绝地纵身一跃,春日明晃晃的阳光下,像条逃生的红鲤鱼破水入湖。
春寒料峭,湖水冰寒刺骨,冻得少女一个哆嗦。
这春日湖水远比预料的还要冰寒。
赵玉珠水性很一般,暖暖的夏季都前进缓慢,甭提冻得四肢险些僵硬的现在……奋力划动双手双脚,竟是丝毫不见前进。
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依旧停滞在入水之地。
赵玉珠:……
“快下去救她!”朱寿狂喊。
几个侍卫纷纷跃下,“咚咚”入水。
大约倍受刺激,能激发出无限潜能。
赵玉珠倏忽一下游动了,像只漂亮的红鲤鱼,奋勇逃生。
谁靠近她,就蹬脚踹谁。
男女授受不亲,那些侍卫迫于太子淫威,靠近赵玉珠也不敢伸手抱她,只甩出长鞭试图圈住少女上岸。
不多时,“咚”的一下,又有人在赵玉珠身边窜入湖中,这男人胆子极大,直接揽上少女小腰……
赵玉珠惊得呛了口凉水,挥拳就打,打上男人一拳后,才后知后觉是薛妖。
小拳头再挥不出去,改成攥紧男人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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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银月咬唇紧盯事件进展,见到薛妖火急火燎跳下冰湖,用力抱紧赵玉珠那一刻,宁银月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怎么会???”
“赵玉珠都被太子那般了,薛妖不仅不介意,还奋不顾身救她出水?”
“不嫌她脏吗?”
宁银月嫉妒到心灵扭曲。
话音刚落,宁银月被人一撞险些跌进了湖里,她趴在泥地上愤怒反头,竟见几个陌生少女用鄙夷的眼神斜眼瞪她。
“像你这种黑良心的,就该溺死在湖里。”
“就是,人家赵玉珠明明被太子囚禁迫害,竟被你说成偷人?”
“你是谁家的姑娘?如此缺德少教?”
几个陌生少女一人一句,挤兑散布谣言抹黑赵玉珠的宁银月。
宁银月被骂懵了,难以置信地盯着她们。
长着京城人思维的宁银月,实在理解不了西北人的思维。
今日这事儿搁在京城,赵玉珠早被未婚夫嫌弃死了,也早被乡亲邻里指指点点死了,恨不得女方直接沉湖溺死,得个贞节牌坊才好。
这西北倒好,还一个个站队赵玉珠,指责她不该散布谣言???
宁银月脸色见了鬼似的难看。
那些少女懒得再理睬黑心肠的宁银月,她们一个个羡慕地凝望远方,那里有薛妖抱起赵玉珠上岸的唯美画面:“这爱情,浓烈芬芳,太温馨了。”
原来,湖岸上围观的男女,最初在宁银月的忽悠下,真以为赵玉珠在偷情太子。
后来,见情形不大对,纷纷怀疑另有真相。
直到赵玉珠愤然喊出太子的阴谋,毅然决然投了湖,众人恍然大悟,竟是太子居心叵测设了局,要活生生拆散一对有情人。
总之,湖岸上围观的男女,眼神雪亮,没被宁银月忽悠了去。
反而,一个个震撼在薛妖和赵玉珠的生死相许里。
薛妖的英勇无畏让人敬佩,赵玉珠的决然投湖也很漂亮。
他们记住了薛妖踹飞东宫侍卫的背影,也在心底深深刻下了赵玉珠讥讽太子的那个笑容,记住了她毅然投湖的翩然身姿,少女一身海棠红的裙子迎风招展,似一尾红鲤鱼破水跃入。
当真是美女配英雄!
两人都那么光彩夺目,比骄阳还炫目!
光芒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