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我……我封神是要下凡历劫吗?”阮秋平再次询问道,“和别的封神的人一样,都是下凡历劫?”
“咋了,你还想搞特殊不成?别人封神都要下凡历劫,凭啥你不用啊?”司命把一份历劫名单扔给阮秋平,笑呵呵地说,“我看你莫不是高兴傻了吧,你自己好好看看,上头的名单都下来了。”
有人说,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虚惊一场。可对阮秋平来说,这虚惊的日子未免太长。
在漫长的百余年的岁月里,他因为这场虚惊,受了太多的委屈,做了太多的噩梦,那种不得不听于天命的绝望已经洇染进了他的骨血里,以至于当真相来临时,他竟生出了一种惶恐不安来,觉得自己深陷云层,脚踏虚空。害怕恍然惊醒,发觉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阮秋平捏着名单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有了些真实感。
阮秋平走出司命学院大门的时候,一眼便看见正在那棵柳树下等他的郁桓。
前些日子还下着雪。可似乎一夜暖风刮过,大雪消融,天界的春天便悄然来临了。
那棵在冬天里银光素裹的枯树,此刻也抽出了嫩绿色的新枝。
郁桓就在那棵垂柳下侧身站着,一阵风吹过,几缕柳条便轻柔拂过他的发丝和肩膀,为他一身洁白的装束装点上一抹清新盎然。
阮秋平单单是看着他,便觉得心里痒痒的,像是他的心脏深处也抽出了嫩芽儿似的。
他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咧开了嘴巴,想要扑过去抱住郁桓,告诉他自己真的可以像普通人一样封神的好消息。
可他脚刚动一下,左右便有两个女仙快要与他擦肩而过,阮秋平吓得屏住呼吸,侧了个身子,才躲开了她们的触碰。
可躲了两个,还有一堆。
兴许是学院刚下学,学生们便一股脑冲了出来,似乎是以为阮秋平身上还有着无上好运符,她们都权当没看见阮秋平一样,一点儿都不知道避着他,反而以直线路程冲向柳树下的郁桓。
阮秋平光躲这些人都躲得胆战心惊,最终还是用法术移到了墙角。
郁桓已经被那些女生团团围住,与此同时,阮秋平还听到她们议论道。
“吉神现在是恢复单身了是吧,冲啊!”
“那个霉神真是不识好歹!你说他是怎么想的啊?宁愿受天雷也不愿意和吉神结婚,亏得吉神原来还对他那么好。”
“哈哈哈我倒是想感谢他呢,至少给了我一线生机不是?”
“走走走,我们去安慰安慰吉神。”
“我还带了不少丹药!听说吉神都被气出病了,刚好能补补!”
“别废话了,快去,快去!”
阮秋平摸了摸鼻子,停在原地。
他现在去找郁桓……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这么多人看着呢,多尴尬。
不过郁桓真是……天上地上一样受欢迎啊。
“阮秋平。”
就在阮秋平来回踱步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传了过来。
阮秋平扭头一看,是祈月。
他好像已经有好长一段日子没见过祈月了。
虽然阮秋平不太喜欢这个祈月,但还是十分有礼貌地问道:“学长,找我什么事儿?”
祈月从怀里拿出几个瓷瓶:“听说你前些日子受了天雷,这是一些药品,你拿去用吧。”
阮秋平摆了摆手:“谢谢,但是不用了,我的伤都全好了。”
祈月似乎很是意外:“……我昨日便听说你要封神了,没想到果真不假。四十九道天雷,这才过了几日,你就全好了。”
“你昨日就听说了?”
“去浮华门交接档案时发现的。”
“浮华门?那我是要下凡历劫吗?”
“自然是要的,不过还要等你修为再增进一些,才能下凡历劫。”
不管是司命的封神名单,还是浮华门的交接档案,原来这么多地方都说了他要下凡封神……阮秋平心里彻彻底底踏实了下来。
“……下凡历劫,你不必害怕。”祈月犹豫了一下,说,“我会去凡间,帮助你的。”
阮秋平愣了愣,实在不明白祈月为何现在会这样假好心:“……你现在不害怕违规了?”
毕竟他当时下凡和郁桓待在一起时,就祈月意见最多。
“我会在规定范围内帮你。”
“不用了,谢谢。”阮秋平说,“我不需要你帮我。”
祈月抬头看着阮秋平的眼睛,往前走了一步,试探性地问:“……你可是,还在生我的气?”
生什么气?生他数次威胁自己,要删除郁桓记忆的气?
……那确实是还有点生气。
阮秋平看着两人过近的距离,皱了皱眉,有些不自在地后退了一步:“不好意思,我还有些事情,要先走了。”
可阮秋平刚转过身子,便被祈月一把抓住了手腕:“阮秋平,我有事要问你,你为什么……宁愿受天雷,也要取消与郁桓的婚约?可是因为……心有所属?”
……什么属不属的?阮秋平被抓住手腕的这一刻,顿时便觉得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下意识地扯了一下,没扯开:“那个,你先松开我。”
祈月却抓得更紧了:“……你回答我的问题。”
“我没义务回答你的问题,况且……”阮秋平看了眼祈月抓着他手腕的手,“我身上没带好运符,也不知道你身上有没有霉运消散符,但你的霉运消退符应该敌不过触碰我的霉运,你要是想死,就尽管抓着我。”
祈月脸色一变。
他似乎想松手,可又碍于面子,继续握着,脸都吓得发灰了,却还死鸭子嘴硬地说:“我不怕这些。”
话虽如此,他手下的力度却分明减弱了一点,像是期盼着阮秋平自己把手抽出去似的。
阮秋平在心里叹了口气,正准备抽出自己的手时,眼前却忽然掠过一道高大身影。
郁桓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一把将祈月的手拽了下去,冷冷开口说:“祈月仙君,好久不见。”
“不算太久,你请假了不过三月而已。”
“是吗,我怎么觉得离上次相见已经过了五十余年?”
祈月眼睛有些闪烁:“……你想起来了?”
郁桓轻笑一声:“原来祈月仙君是认识我的,我还以为我凡间历劫时的样貌和现在有什么差别,让您分辨不清,才会故意对我说出那样的话。”
阮秋平听得云里雾里,他戳了戳郁桓的胳膊,问道:“你们在凡间发生过什么我不知道的过节吗?”
今天好像是郁桓恢复记忆后与祈月的第一次相见,这两个人却是这种气氛……分明是发生过什么的。
郁桓脸上讥讽的笑容一僵,他垂下头,将阮秋平戳着他的食指握到手心里,小声说:“……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什么大事儿是什么事儿啊?”
郁桓不回答他,只是偏过头,耳朵有些发红。
阮秋平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耳朵,郁桓立刻就像猫一样跳了一米远。
阮秋平却没想就此放过他,又黏上去,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耳朵,笑着问道:“郁桓,你告诉我,是什么事儿啊?怎么耳朵都红了?”
郁桓一手捂住耳朵,一手抱住阮秋平,面红耳赤地制止他的动作:“阮秋平!”
阮秋平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怎么啦?”
郁桓:“……”
在一旁的祈月冷冷看着这一切,然后说:“我先走了,你们在这里好好玩。”
只是没人搭理他,他转身的那一刻,刚好听见阮秋平软声软语地问道:“到底是什么事儿啊郁桓……”
阮秋平缠了郁桓一路,快到家门口时,郁桓才终于开了口:“……那次在海边,祈月后来又拐了回来,想趁你们不在消除我的记忆。”
阮秋平睁圆眼睛:“还有这事儿?!他也太卑鄙了吧,然后呢?他还欺负你了吗?”
“我当时身上带着无上好运符,他就没能拿我怎样。”
阮秋平松了一口气,但又很快继续问道:“但你刚刚说他故意对你说了一些话,是什么话?”
郁桓偏过头,似乎还是不太想说。
“郁桓……”
阮秋平戳了戳他的腰。
郁桓垂下头,耳朵像晚霞一样红了,他小声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他告诉我……你和吉神有婚约。”
阮秋平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吉神,那不就是你……”
不对!
当时郁桓不知道啊!
也就是说,当时郁桓……郁桓一直以为他和天上另一个神仙有婚约?!
当时郁桓见祈月的时候郁桓三十三岁,而这件事发生后的当天,郁桓就向他求了婚,第二年,郁桓就迫不及待和他结了婚……
阮秋平忽然就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他好像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郁桓那天晚上忽然特别粗暴地亲吻他,为什么总是那么不喜欢用无上好运符,为什么会在遗书里提及天上的神仙,为什么会在恢复记忆后捂着脸,说觉得丢人……
“阮阮。”郁桓偏过头看向他,脸庞也有些红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当时幼稚又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