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过了不到一天,郁桓怎么就走了呢?
阮秋平将那白骨捧起来,却忍不住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时隔多年。
阮秋平终于知道了,那天在公交车上,得知自己因为睡觉与他错过了八个小时五十分钟的小郁桓的心情。
他知道了当时的小郁桓是怎样的失落,是怎么样的委屈,并感受到了千倍万倍地痛彻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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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桓身体消散之后,其实意识还未完全散去,他能看到阮秋平蹲下身子去捡他的指骨,他能看到阮秋平捧起那些指骨,失声痛哭。
郁桓拼尽全力带动自己周身的气息,朝着阮秋平移去。
想给他一个拥抱。
他用力地朝着阮秋平移去,像一只搁浅的鱼用肚皮磨着沙地,像一个被砍去了四肢的人被扔进海里,他用尽自己的所有力量,对抗着要把他吹散的空气。
最后的最后,他终于附着在了阮秋平的脊背。
在被风吹散之前,在意识消沉之前,他终于给了阮秋平一个无声无息地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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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秋平回天上后偷喝了阮盛丰三坛子酒,然后趁酒劲做了件傻事。
他买了神兽用的沉睡丸。
他听说这丹药十分凶残,若是神仙用了,一粒便能睡半年。
他伸着指头数了数,醉醺醺地笑着说:这好呀!两粒下去,一觉醒来便能看见郁桓了。
然后他便直接给自己服了两粒。
这药倒是准,一觉醒来,直接到了春节的前三天。
阮秋平喜滋滋地等了三天,便等来了郁桓。
只是郁桓从药仙那里知道了这件事,便对阮秋平生了好大的气。
郁桓很少生气,郁桓上次生这么大的气时,还是在断擎山上,听见他同月老说了那些混账话。
因此阮秋平被吓得不轻,郁桓给他灌补药时,他一声苦都不敢叫,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
即便这样,郁桓还不消气,几乎是提着他的耳朵骂他:“阮秋平!你到底知道不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药丸是降伏凶兽用的,不是给你用的!你不想等我,想直接睡过去,那你活着是为了什么?你活着就是为了等我吗,我不在你就不用活了是吗?便想直接睡过去了是吗?你去年吃了两颗,直接睡了一年,那你明年还吃吗?后年还吃吗?我若是一百年不彻底恢复,你便要给自己喂上两百颗吗?你是觉得神仙活得太久,太无聊了,想早点死是吗?!”
阮秋平裹着被子蜷在床角连连向他道歉。
什么我当时是醉了我糊涂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这种话连连说了几遍,都不见郁桓脸色好转。
为了“将功补过”,他又赶紧端起桌上的另一碗补药,捏着鼻子喝了下去,喝完后,他扯了扯郁桓的衣袖,可怜兮兮地说:“……郁桓,这药真的好苦啊,有没有糖啊?”
郁桓冷着脸说:“没有。”
阮秋平凑过去在郁桓嘴上飞快啄了一下,笑嘻嘻地说:“没有糖,那亲亲也是可以的。”
郁桓:“阮秋平!”
……你严肃一点!我正在和你生气!
阮秋平躺回床上眨了眨眼:“郁桓,我好冷,是那补药的副作用还是沉睡丸的后遗症啊。郁桓,你进来帮我暖暖,好不好?”
郁桓与他僵持了三秒,最终还是面无表情地脱掉外衣,进去为他取暖。
阮秋平抬头看了下郁桓的脸色,才小心翼翼地将一只胳膊搭在了他的腰上。
郁桓看着他的动作,心中的那股气,忽然就散掉了。
……其实本来也不是生气。
就是心疼。
郁桓垂下眼,最终还是伸出手,紧紧地将阮秋平抱在了怀里。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问道:
“阮阮,等我……是不是很辛苦?”
是不是太辛苦了,才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执意用那对身体伤害极大的沉睡丸。
“……我知道错了。”阮秋平把头埋在郁桓胸口,紧紧地抱住他,“我当时是知道你没办法在凡间停留一年后,心里失衡了,一时冲动之下饮了酒,然后脑子就不清醒了……我以后不会再用那个沉睡丸了,真的。”
郁桓凑过去,轻轻亲了亲阮秋平的额头。
“阮阮,把春节当成一个礼物好不好?”
“……礼物?”
“嗯,不要把它当成光明,也不要把它当作终点,就把他当作生命中一个无关紧要的礼物,当成盘子里比较喜欢,所以便放到最后一个吃的糕点。”
阮秋平眨了眨眼:“那你当时等我的时候,也是把我的出现看成一个无关紧要的礼物吗?”
郁桓哑然。
他叹了口气,说:“阮阮,我终于理解你当时在凡间,为什么总说想要找个能与我相守一生的人了?”
阮秋平紧张地问道:“你现在也是这么想的吗?”
“不……看来我还是要比阮阮自私一些。”
郁桓不轻不重地咬上阮秋平的嘴唇。
我希望阮阮能够等我,但不要等得那样辛苦。
我希望阮阮能够永远爱我,且只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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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接着一年过去,郁桓一年接着一年出现。
阮秋平也渐渐学会了怎样等待。
不管在凡间还是在天上,郁桓都只能出现一天,因此阮秋平也会变得格外珍惜郁桓出现的时间。
他不再去刻意记住郁桓离开时带给他的失落,只让自己去期待郁桓出现时带给他的惊喜。
郁桓出现的时候,他会与郁桓开心地拥抱。
郁桓要离开时,他也会与郁桓笑着告别。
所幸,每一次的分别都是有意义的。
郁桓的骨骸一年年变多,郁桓出现的时间也一年年变长。
他们第十次相见的时候,郁桓每年可以出现一整天,只是离开时,会洒下一地的尸骨,经常会吓到旁人。
他们第十五次相见的时候,郁桓能出现一天半的时间,这也让阮秋平再次知道,郁桓不只会在春节这一天出现,也许往后,他会出现更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