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阔微微一怔,好一会儿才点头:“是啊,下个月便是殿下的冥诞了。”
“阿爹会去祭祀吗?”
“倒是想去看一看殿下的。”常阔语气听来寻常:“只是景山恭陵非大祭时,不允我们这些外人私自前往。”
常岁宁顿了顿,道:“阿爹与殿下出生入死多年,才不是外人。”
常阔闻言笑了笑:“话虽如此,可规矩不可破。无妨,也未必一定要去恭陵,私下祭奠也是一样的……”
说着,抬头看向夜空:“只要殿下能听到就好。”
常岁宁默默点头。
这一点,且还是很有保障的。
她顺理成章地往下说道:“先太子与崇月长公主乃是孪生,如此,当日便也是长公主的冥诞了——”
常阔点头:“这是自然。”
而他们真正要祭祀的,何尝不正是后者。
“先太子征战沙场,阿爹在内玄策军上下皆为其同袍,必然不缺缅怀之人。”常岁宁似有些感慨:“倒是崇月长公主生前体弱,不常与人往来,之后便是和亲远走异乡……其已故去多年,不知如今可还有生前与之关系亲近的故人为其祭怀冥诞吗?”
许多事情,她知道老常知道,但此时她是阿鲤,便还要装作不知道老常知道,老常也要同她装作不知道……绕口了些,但大概就这么个意思吧。
“应当会有的……”常阔思索着道:“除了圣人之外,长公主殿下倒还有两位相熟的故人在,一位是郑国公夫人段氏,其曾为长公主殿下伴读。”
“那另一位呢?”
“另一位便是长公主殿下生前的女使了。”常阔说:“这女使自幼伴在长公主身侧,之后又随长公主和亲北狄,长公主决心以身殉国之前,大概是设法安顿了这女使,叫她侥幸逃脱了狄军追杀,我军大胜之后,有士兵寻到了她……”
以上,便是常岁宁近日零零散散所能探听到的全部——
她只知玉屑还活着——活着就好,此乃她彼时所愿,亦是她此时希望看到的。
活着的人,才能给她答案。
常岁宁静静等着常阔往下说。
“人虽还活着,并未受重伤,但或是因多日于酷寒之地躲避奔逃,加之长公主殿下之死对她打击甚大……因而变得痴傻了许多。”
“痴傻了?”常岁宁微皱眉。
常阔点头:“左不过是个女使,知晓这些细节的人也不多。圣人念及其侍奉长公主多年,便也将其妥善安置,如今人还在崇月长公主旧时府邸中,但因患了此病,大半时间皆是痴傻状态,这十余年,好像便从未外出过。”
大半时间皆是痴傻状态?
那便是说,或偶有清醒之时吗?
且这所谓痴傻,是真是假尚不好说——怀揣着那样一个秘密,装作痴傻以来躲避什么,也是有可能的。
“岁宁怎想到要问起长公主殿下?”
“提到先太子殿下,便想到长公主殿下了。”
常阔语气中有些叫人难以察觉的低落,缓声道:“长公主殿下也是极值得敬佩之人。”
但殿下生前身后所得,与她所予,并不匹配。
他最后说道:“冥诞当日,郑国公夫人应当会前往长公主府祭祀的……圣人心中割舍不下长公主殿下,故一直将长公主府保留原样,平日不准任何人踏足冒犯,只每逢冥诞忌日,才特允与长公主殿下生前交好的郑国公夫人前去祭祀。”
割舍不下吗?
常岁宁垂下眼睛。
她没办法相信这个说辞。
或将之解释为欲于世人面前立下慈母之名,更为可信些。
说话间,分别通往内外院的岔路已在眼前,常岁宁道了句“阿爹早些歇息”,便与常阔分开,带着喜儿朝自己的居院走去。
夜幕之上,一轮明月将圆未圆。
常岁宁心底闪过诸多思绪,最明确的一则,便是她一定要见一见玉屑。
她心中有一个谜团,眼下或只玉屑能解。
世人皆知,十二年前,大盛与北狄战事当前,崇月长公主“不知用什么法子”竟斩杀了北狄主帅。
世人也知,她提了那主帅的人头出了军帐之后,为免受辱,为免为质,遂自刎于北狄军前。
这些大致都是真的。
但她自刎而死的背后,却另有不为人知的内情在——
彼时她与那北狄主帅交手到中途,便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之处——她中毒了。
而她所能想到唯一的可能,便是之前女使玉屑递来的那一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