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停了?」听得耳边乐声消失,少女回过神来。
那女乐师与她早已熟识,闻言不禁嗔道:「一曲奏罢还不准人停下?奴家辛辛苦苦奏了这许久,马娘子怕是一个音都没在听的吧?」
马婉一怔后,歉然道:「的确是我走神了……清音娘子勿怪。」
说罢便让侍女奉上银子。
聆音馆有茶有酒有曲,但单独令乐师为自己奏唱,是要另付银子的。
那女乐师收下后,也并不多打趣任何,抱着琵琶含笑福身罢,便盈盈退
了出去。
「女郎是有心事么?」侍女小声询问。
马婉没有答她。
侍女在心中叹气,不必女郎回答,她心中也明白的,女郎的心事旁人不知,她这个贴身侍女却是看得分明。
半晌,马婉才开口,却是神情萧落地道:「回去吧。」
她得空便会来聆音馆听曲,看起来和往常没有两样,但她心里很清楚,自中秋芙蓉花宴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或许她很快便不必再来此处了,也许一切都该放下了。
马婉起身之际,神情却忽然一变,转头看向窗边,又静听片刻,才问侍女:「奚琴……你听到了吗?」
得了侍女点头,马婉立时提裙,快步出了包厢,下了楼,往雅院方向而去。
那久违的箫声指引着她,一步步来到了一处莲池边。
待看到了那道同样久违的青年背影,她不觉放慢了脚步,一时有些怔怔地望着他。
她最初便是被他箫声中的寂寥孤清所吸引,那似一种无人可解的孤独,深不见底又遥不可及,却又令她忍不住想要靠近。
二人之前以乐相交,并不谈及其它,她那时还不知他竟是荣王世子李录。
直到芙蓉花会之上,她见到了他,知晓了他的身份,却也见证了他对旁人的深情相许。
那时她才知,原来她自认为的彼此相知,不过是她多心了而已,也是,甚至都不曾知晓彼此身份家门,何谈其它呢?
箫声停下时,那立在池塘边的青年回身看向她,虚弱清俊的面容上露出一丝并不生疏的笑意:「原是马娘子,许久不见,近日可好?」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姓氏,却全无生分之感……原来他唤她「马娘子」时,是这般语气。
马婉无声揪紧了手中绣帕,说来荒谬,她那本要就此死心的念想,竟在这一声问候中,倏然又在心头蔓延开来。
枉她自认心性清高,竟也卑微至此吗,甚至明知他心系旁人,竟也无法真正切断念想。
「我一切都好……不知世子风寒之疾,是否痊愈了?」
马婉问罢即觉失言,这话无疑泄露了她对他不同寻常的关注。
那青年却是笑了笑,点头道:「已好了大半,多谢马娘子挂心。」
「如此就好。」马婉揪着帕子的手指松了又紧,看向他手中竹箫:「方才听世子箫声,似有心事……」
李录道:「离京在即,不免多思。」
「世子……」马婉不知自己是如何鼓起的勇气,竟然真的开口问道:「世子是还未能放下常家娘子吗?」
【鉴于大环境如此,
那常家娘子的事迹实在震耳,她近日也总想,这样一位叫人印象深刻的女郎,想真正放下的确也很难吧。
青年看向枯败的荷塘,缓声道:「世间事不可强求,既心知并无缘分,时长日久之下,料想便也能慢慢放下了。」
他并未就此答「已经放下了」,那样会显得他之前的深情太过廉价,有些事,过犹不及。
女子们总是会被深情吸引触动,哪怕这深情是给予旁人的。
马婉说不清心中是怎样的感受,但见他面色,的确不像是不愿从那份执念中走出来的人,愿意走出来……便是很好的。
她不自觉上前两步,也露出一丝笑容:「那便愿世子……早日重得自在心境。」
「借马娘子吉言。」青年面色和煦,含笑询问:「知音难觅,久未听马娘子琴声了,不知录离京前,是否还能有幸与马娘子相合一曲?」
他
说话间,抬手示向一旁的凉亭。
那亭中常年摆放着一把琴,供来客奏用。
马婉压下内心微起的涟漪,轻一点头。
二人一坐于亭内抚琴,一立于池边奏箫,两声相合相托,自有无言默契在。
潺潺乐声似能抚平一切躁虑,然而马家的侍女看着这一幕,却越听越不安……是她的错觉吗,她为何会有一种这荣王世子在借此撩拨勾引她家女郎的阴暗想法!
当日,马婉回到家中,天色已经擦黑。
她在回来的路上心中已下了一个决定,回了居院更衣罢,便去寻了祖父祖母。
请安罢,马婉道:「婉儿有话想单独同祖父祖母商议。」
马行舟遂令下人退去。
堂中,马婉跪了下去,道:「祖父,婉儿愿嫁荣王世子。」
马行舟与妻子交换了一记意外的眼神。
「婉儿……」马家老夫人震惊问:「你何故会突然有此想法?可是听到了什么?」
「是,婉儿知晓,如今圣人正在为荣王世子择选世子妃,婉儿也知自己在那名单之上,且圣人很是属意婉儿。」
「可是你阿娘与你说了?」马家老夫人叹口气,怜惜地看着最疼爱的长孙女:「但你放心,你祖父尚未点头答应,圣上也不会勉强咱们马家的,我方才也正与你祖父商议此事……」
「好了。」马行舟打断了妻子的话,看向跪在那里的孙女:「让我先与婉儿单独谈一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