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之上,徐正业的首级终于被呈至御前。
圣册帝示意内侍,捧着那只装在匣子里的首级,走过众官员面前,让百官一同“赏看”。
那只首级散发出腐臭的味道,其上肌肤眼珠已经开始溃烂,可怖至极,大多官员皆面色惨白,有些士族文臣,甚至忍不住掩袖干呕起来。
“徐氏本为世家贵族出身,徐正业素有领兵之能,于世家之中威望颇高……”女帝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传开:“然而,却仍落得这般下场。”
“由此可见,怀乱我大盛江山之心者,世人诛之,天意亦诛之!”
众官员闻言面色各异,由马行舟等人先行出列,皆拜下山呼“大盛万岁永昌”。
威慑之后,自然便要论功褒奖。
“待江都之战了结,朕必要重赏肖将军与常大将军及有功将士。”
“至于居功于首的宁远将军——”女帝含笑道:“朕要亲自问一问她想要何等赏赐。”
她想问的是宁远将军,却也是阿尚。
她想听一听,她的阿尚,究竟想要什么。
……
早朝散后,魏叔易又被召去了御前议事,所议是徐正业之乱的后续之事。
江都与各处被徐军残部,或徐军同党所占下的城池,皆要一一收复,这是其一。
其二,便是洛阳那些与徐正业勾结的士族了……
女帝令李献彻查处置此事之余,又提到了由崔璟暂时留守洛阳,率玄策军压制接下来有可能出现的反扑。
如果真只是洛阳士族牵扯其中,圣人此令自然无可厚非,可据他所知……圣人此番真正想拔除的,并不只是洛阳士族。
或还有崔令安的外祖家,荥阳郑氏……
这是要让崔令安做刀,对郑氏行赶尽杀绝之举吗?
这是考验,还是要逼崔令安成为一个真正被天下士族背离唾弃的“孤家寡人”?
魏叔易在心中怅然叹气。
他当初,似乎不该提议让崔令安去往洛阳,令崔令安陷入此等境地。
可圣人疑心既起,无此事,也会有其它“考验”。
面对君臣大义,与士族人伦……崔令安会如何选?
魏叔易一路心绪繁杂,他有心替崔璟解困,但此中,岂有两全法?
回到郑国公府后,魏叔易更衣罢,还是遵循了近来的习惯,去了一趟佛堂,烧香拜了拜。
待要离开佛堂时,段氏快步寻来,又将儿子推回了佛堂中。
当着菩萨的面,段氏紧紧抓着儿子的手臂,眼神震动着道:“……子顾,我近日已有七分确定,岁宁她如今这具身体里,装着的大约就是殿下的芯儿!”
她翻来覆去每日都在琢磨此事,而汴水大捷,又如一记猛药灌入她的脑子里。
“……”魏叔易略有些僵硬地转头,看向那还未烧完的三根青香。
看来,他需将日烧香一次,改为两次了。
……
同样在烧香的,还有乔玉绵。
深受母亲“有事无事拜一拜”的习惯影响的乔玉绵,今日来兴宁坊常府让孙大夫复诊眼睛,便顺道在常府的佛堂中拜了一拜。
出了佛堂后,乔玉绵即去寻了孙大夫。
此刻正落着小雨,小秋撑伞扶着乔玉绵,一路走的很慢。
来到孙大夫住处,上了石阶,至廊下,乔玉绵轻嗅了嗅,笑着问走出来的孙大夫:“孙大夫可是晾晒了白术与苍术?”
孙大夫微愣,片刻,才点头:“正是。”
他晾晒的不止这两种药材,正因不止是,气味混杂一处,她却能分辨出来其中有这两味,才更令人意外。况且,此刻在下雨,雨水也会扰乱药气。
孙大夫忽然想起,她曾听这小娘子玩笑着说过的那句话——久病成良医。
与乔玉绵一同走进堂中,孙大夫一时若有所思。
此刻,近千里外的汴州,也落起了细雨。
常岁宁带着阿点荠菜,和何武虎等人,从城外军营回到汴州刺史府时,恰遇到昨日主动带工匠前去监修战船的崔璟。
崔璟带着元祥,在刺史府外下马。
何武虎等人连忙向崔璟行礼:“崔大都督!”
众人便一同往府中行去。
“辛苦你了。”常岁宁负手而行,对走在她身边的崔璟道谢。
监修战船本是她的差事,和玄策府本无关,但崔璟眼中过于有活儿,前前后后替她办了很多事,让她有足够的余力去处理军营里的事务。
“不辛苦。”
不辛苦啊。
濛濛细雨中,常岁宁负在身后的手指轻轻敲了两下,转头看向他,拿提醒的语气问:“三天是不是到了?”
“嗯,到了。”崔璟目不斜视,看着前方,道:“等晚间庆功宴散后。”
“……”常岁宁脚下一顿,负在身后的手握作了拳。
这厮到底卖的什么关子?
她不由憋了口气,看着崔璟。
崔璟也转头看她,问:“可曾见过河豚吗?”
“当然。”常岁宁微拧眉,狐疑地看着他:“提河豚作甚?”
崔璟重新看向前方,深邃清冽的眼睛里含着一丝笑意:“你此刻很像。”
常岁宁:“……?!”
跟在后头的何武虎不由小声问:“这啥意思啊?”
“我知道!”阿点立刻举手。
向来要面子的常岁宁立时回头,戒备地看向阿点。
但还是没能拦住阿点踊跃抢答的大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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