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放轩拿起身旁的西洋眼镜,摆在眼前晃了晃,郑师严的背影正与夕阳赤金色的光彩重合,视线不再模糊。
“郑把领……”他默念着此人的名字,“但愿你远在镇江,收不到府里的消息,尤其是齐把领的。”
“我?”
齐咨站起身来,面对着眼前挥舞绳索的几名狱吏,指了指自己的脸,显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对,就是你这个欠着千刀、该着万剐的家伙!”
齐咨听到这些‘万党’的污言秽语,竟不再像往常一样大发怒火,展现出一种势不两立的霸气,眉目间反而透露出犹豫。
“你不老实,哥几个就来硬的了!”狱吏们看他这困窘之色,愈加蹬鼻子上脸了。
齐咨终于忍不下去了,他用剑决绝地一拍桌子,一双眼睛登时圆瞪起来,几近迸裂:“大胆!吾乃越府把领齐咨,堂堂正正的君子,不与万和顺那等奸恶之人为伍!岂能甘受如此诬陷?左右来人,给我打出府外,滚回狗窝去!”
两边即走出两员将士,手持如臂膀粗的棍棒,便朝狱吏打去,打得他们连连躲避,丢开手中的绳索便跑。
望着万党们抱头鼠窜的模样,齐咨再次一反常态,凝视起被刷得洁白无瑕的院墙,不发一言。
在整个南京城,恐怕没有一人像齐咨这样憎恨万党的了,他的憎恨仿佛渗进了骨子里,让任何对手为之胆寒。可人毕竟是会变的,昔日意气风发,对他人都低看一眼的齐咨,却在此时遇到了艰难的抉择。他对陆放轩的忠心一点点地消逝,在寒凛的冷风中化为齑粉,到处飘扬。
‘如果陆放轩真对我失去耐心,我又何必对万党赶尽杀绝?少结个仇总是好事……’他开始向前伸手,在空中悬了半天,重又收回,‘不,陆兄不似万老贼,他应该念我的情谊……还有我的智谋,都是他离不开的……那些话或许只是敲打,尚未看出要除我的意思……’
他还在思考,但时间并不给他暂停的机会,府邸的大门已发出冰冷的声音:
咚!
“卫先生,吏部尚书胡契求见。”一个书童作揖禀道。
卫怀拾起那根老旧的藤拐,吩咐道:“请胡大人入见。”
他在书童的搀扶下艰难站起,一瘸一拐地走下堂去。
“卫先生,还认得我吗?”胡契和蔼地笑着。
卫怀知其来者不善,只在强装笑意:“自然认得。不过尚书前来,恐怕并非念旧吧。”
“卫先生想听,不过这事不怎么轻松。”胡契还带着笑,但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