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来。”
这冰冷的一句话却像一柄利刃,教冷屏不寒而栗,只得微微抬起头来。
陈同袍端详着她的面容,尽管冷屏还未及三十,但已经显得很憔悴了,面黄肌瘦,一双黝黑的眼睛也没了当年的光泽,反而木木愣愣的。
陈同袍瞬间歪过头去,他深深知道,当年的那场大婚完全是利益的考量,如今她该被利用的价值都消耗殆尽了,自己当然不必摆出温情的架势了——那是浪费时间。可还有一条尚且挂念的,便是生子。他已经四十出头了。
陈同袍发出一声叹息,不是在悲悯他人,而在悲悯眼前的价值还没做到充分利用:“想来为夫已经横添半边白发,几可称老夫了。可惜尚未育出一儿半女,以继祖宗之香火。或许……”他一斜眼,“是这里风水不好吧。待到了京城,若仍这般无计,就再图计较,此事不得不为重耳。”
冷屏听出了他话中暗示的意思,薄薄的嘴唇掩盖不住牙齿的颤抖。可她终究说不出那样的话来,只得装傻道:“扬州多出变故,大抵因此。妾……亦视为延祀大事。”
陈同袍很是失落,无奈之下,只好摇头道:“唉,现在就别提这个了。把东西都装好,今日出发,上任。”
“来了!来了!”蔡贤卿赶忙戳了戳叶永甲,一面伸手指向窗外。
叶永甲正歪在车上酣睡,吃他这么一喊,竟腾时精神起来,揉揉眼睛,便扶着车窗,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只见一个身长八尺,体型瘦削的年轻人走过来,其人面皮白净、貌若冠玉,眉宇之间却透露着一股阴狠之气。
“这……并非那个姓陈的。”叶永甲忐忑的心情得到少许缓解。
“并非……”
“你是做什么的,陈大人呢!”那使者坐在车前,喝斥道。
湘人见他言语甚为严厉,心中便不满‘哼’了一声,片刻方才缓缓下拜:“小的叫过湘人,乃是扬州第一大富商。受陈大人提携,一齐前往京城安家立业。今府台尚在收拾行装,特来差小的与诸公相见。”
“过湘人……”蔡贤卿听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便上前行礼道,“员外幸会,老朽名为蔡贤卿。敢问是讳楚子者否?”
湘人听后,眼睛里顿时闪出泪光,只吞了口唾沫,忍泪回答:“那是先兄了。”
“老朽冒犯了。”看到他的心情这般沉痛,蔡贤卿便不再多问了,“请上车吧。”
“我说,大人们还有几个哪?载不多了!”车夫回头问道。
“就一人。”过湘人爬进车内,又与叶永甲作了揖,“叶大人,素闻大名,果然英气非常啊!”
叶永甲对他的接近有所防备,谦让过几句,便不言语了。
“叶大人,那南京情势错综复杂,真无异于京城!”湘人还滔滔不绝地讲着,“下有书院作乱,上有万陆掣肘,而大人竟得脱离苦海,封官加爵了。就大人这等谋略,不说宰相位置,起码也能混个次相啊!”
谁知叶永甲对这些嗤之以鼻:“员外所言,俱为外人之见,多有乖背之处,也可理解。那书院并非什么乱臣贼子,所教皆是治国修身之道,若天下人都这样想书院,想卫先生,那就是在下的失职。身居高位者,不应以权术为先,那是皇上应为的事情。”
这一番话说的湘人满面羞惭,心中恨道:‘既然道理不合,那就闭口不言是了,我又非孩童,岂需他教我大道理?此人终当碍我等之路,不得不除!’便一挥袖子,再不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