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之的疑虑并未被这三言两语消减,但在宴会之上,亦不宜过多询问,便轻轻一笑,把话题转开,讨论起轻松的闲事来,直至傍晚,欢娱而散。
万羽之在汝宁歇过了一夜,次日方及清晨,就已早早醒来,催促众人收拾行装赶路。两小吏看他变得沉默寡言、雷厉风行,像换了个人一样,暗自纳罕;可这总归是好的迹象,他们终于不再为时限的迫近担惊受怕了,便一句话也不问,安安心心地随他启程。
不出三日,万羽之就抵达了信阳,这次他坚决推辞掉了知府的酒宴,仅与他寒暄了几句话,便开始设署理事,收纳文书,斟酌案情,且将管军之人一一传来答话,把每人的供词详录在案,众人皆佩服他行事果决。
但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万羽之对此根本不甚上心,只是想着尽快处置完毕,来给自己留出思考的时间。所以,他当日未将一人下狱严审,只向知府言道:“我翻阅历来的文书,发现存肇的确提拔了不少军官,若尽说是党羽爪牙,未免太过武断。仅有数人的经历不明不白,嫌疑极大。”
信阳知府大吃一惊,急忙相问:“难道我们这里真有存肇耳目?”
万羽之佯作震怒:“我奉上命查案,岂得有假!”
知府浑身一凛,顿冒出许多冷汗,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卑职罪该万死!敢问那几人何姓何名?我这就把他们统统抓捕起来!”
万羽之看他紧张成了这样,脸色反而缓和了:“大人莫要心急,这么一来不就打草惊蛇了?”
知府快被他搞糊涂了,眼神逐渐迷茫:“那该怎么办?”
万羽之笑道:“我有一计。你我先按兵不动,耐心等待几日,一则麻痹叛贼之心,二则接收各地文书,充实证据;见时机成熟,再暗许人匿名上告,便可一网打尽矣。”
知府被如此耍弄,早已晕头转向,最后只得唯唯应答,称赞这条‘妙计’。随后又听他吩咐:“你回去向众官下令,不可说计由我出。否则那些耳目听了,定会怀疑我的用意,计策就败了。”知府不敢不从,即召集众人商议,停了案件的调查,果真无一人去疑羽之。
万羽之回到官署,仍不忘那知府的狼狈模样,心里快活至极,不禁倚着案几,放声大笑,顾自言语道:“那厮也是一股呆气,我入仕未久,都能把他这个老官的脸面折了,好不痛快!看来这群老仕途不过以文法制人,到底是无能之辈,平日装得沉稳罢了!我必将这消息上达叶公,让他们也瞧着取笑!”说罢,愈发得意,捉来竹笔,在白纸上飞速地写着。
眼看他将要写到最后一行了,笔端却忽然停住,在纸上留下一个浓黑的印子。他‘啧’一声,顿时将笔一缩,搁到旁边的砚台上,表情极度严肃,就像从一片火海跳入冰水当中,霎时间扭转了情绪。
他抬头望着几近升起的白月,暗想:‘我不可太激动了。这甚至算不上第一步,局势依旧不明朗。如今尚有两个小吏时时跟随,不离左右,若不把他们先搞定,恐怕很难插手田制。但彼等非吾一派,更不清楚持何种立场,如果直接贿赂,也有可能惹出事端。之前那些都是儿戏,这才是目前的重中之重呀………’
他细细想了半天,还没有个主意,但已从喜悦的沉浸中脱离出来,便毫不犹豫地抄起那件邀功的书信,将它捏成一团,放在蜡烛的火光上慢慢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