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永甲心里紧张,尚且思考不出措辞,就听崔乙大声喊道:
“请陛下即刻罢去叶永甲之职!”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震住了,个个相视无言;皇帝也怔了半晌,方才又道:“此事需朕详议,崔卿何故焦急?”
崔乙叩头道:“臣诚知叶兵部辜负皇恩、罪孽深重,若不罢免,恐怕不能取信于天下。臣是他的姻亲,理应一同罢免,以昭王法。”
“臣也是这样想的。”叶永甲赶忙附和。
皇帝却在此时犯了犹豫,毕竟还有一件值得他挂怀的事:那就是蓝渊一案。朝堂上下,只有叶党和太子不甚对付,故能不遗余力地查办此案;而一旦他们落了职,太子一党势必得志,不仅会导致朝局失衡,那两个‘逆贼’也极有可能重见天日。
眼前的事虽也使他怒火中烧、无穷猜忌,但见着叶永甲低声卑辞,料其必有妥协之心,因此说道:“朕并非偏狭之主,你若知错能改,绝不加罪。不知你可有整治的方案?就当你将功赎过了。”
“是,”叶永甲叹出口气,这才知道崔乙那‘以退为进’的意思,旋即顺水推舟,“臣这就下令,把番商逐出境外,将他们北塘的军厂拆除,至于其余军厂,依番匠多少为准,斟酌裁撤。”
“这才像话嘛,”皇帝说着,朝身边的太监使了使眼色,后者慢慢走出殿外,“制造火器毕竟事小,少作几支铳、几门炮也无伤痛痒;防备外夷之事甚重,万一他们图谋不轨,里应外合,社稷岂不沦丧?”
众人都赞皇帝议论至明,湘人心里虽一百个不乐意,也只得忍气吞声,眼睁睁地望着叶永甲被放出殿外。
“廷龙,差一点哪……”叶永甲刚从虎口脱身,就见史修慎迎面走来,他这样感叹着,眼里发着几许泪光。
永甲初时还不明白,可看了看四周来来往往的官兵,方才恍然大悟,脊背发凉。他倍感无奈,苦笑着答:“没什么大不了。身不由己,你我皆然。”
为了博取皇帝重新的信任,叶党开始紧锣密鼓地执行逐退番商的命令。因期限极严,叶永甲根本来不及细订章程,只派了几个人去办差,草草嘱咐一番,便算罢了。兵部的人到了北塘,不由分说,即责令络腮胡等人驾船回国。
络腮胡却没有他么想象的听话,说自己在此处存放货物甚多,厂内的机器又是他的,需先搬运上船。办差的人怕启衅端,只好悉数折价,赔了他近万两银子,好说歹说请了出海;但留下来那些机器又不会用,最终拆毁了事。
至于其他地方的军厂,叶永甲本打算逐出番匠,此外原封不动,但曾粱放心不下,先后上疏,认为:“番人多能蛊惑人心,遍结党援。必有奸民受其财物,为其做事者,亦当一并严查”,获得了皇帝的首肯,着吏部负责此事。
然而属官们只为邀功求赏,一到厂内,便不分青红皂白,随意指工匠役夫为奸民,大肆拷打,牵连愈众,导致匠人四处逃散,无人敢来做工,不仅厂务停摆,各州各县也受尽侵害,扰乱不已。
“你这是良心大发,肯收手了?”
叶永甲疲惫地坐在案几前,微微抬起眼皮,看着来递文书的曾粱。
曾粱的双眼死死盯着文书:“我不想听你的冷嘲热讽。这是我的分内之事。”
“这是什么名单?”叶永甲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