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里的车站,他们也是很熟的,直接进站找人买了站票,不到一个小时,就有一趟去奉天的过路车。上了车再找更车员,换到他们休息的卧铺车厢里坐着。十六七个小时呢,光站着谁能受得了。
到奉天的时候,正好是早上,东北最大的火车站,每天来往的火车几十趟,正好有到燕北封县的过路车,就没必要再从京城转车了。出了车站,在不远处的老边饺子吃了早饭,再回去,正好赶上车。
又是十来个小时,才算是到了封县车站。
中间在京城停了半个小时,也来不及去看看方淮清和几个孩子了,只罗玄下车在站台上买了些吃食。到封县的时候都夜里八点多了,没有车哪也去不了,只能在站前旅馆里先住一晚上再说。
所有有火车的城市其实都差不多,出了火车站,一准儿边儿上就是汽车站。大王庄跟县城就四十多里路,这些年过去了,路比当年方淮心第一次来的时候,好多了。起码能走汽车了。也不是啥正经的公用汽车,就是三轮车后斗上加个盖儿,里面靠着边儿安上三个长条木登子,就算是客车了。晃晃荡荡的走了两个多小时,才算是到了大王庄。
“大哥,咱们村委会在哪里办公啊?”下了车,路上遇到的第一个人,罗玄就上去打听道儿。
“你就延着这条道往前走,村口第一家就是了。你们找谁啊?”大哥一看是生人,就多问了一句。
“啊,我们是京城来的,找王红军主任,我们是他堂弟王爱国的战友儿。”罗玄早想好了他们几个的身份。
“京里来的啊……”那大哥的表情就变得有点儿奇怪,也没再问别的,就走了。
“红军叔,我们班长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啊?”王红军现如今是大王庄村革委会的主任了,见方淮心几个人来,很热情,当年方淮心和林援都来过的。尤其方淮心,让他印象深刻。寒暄过后,方淮心就问起了张爱华。
王红军的表情就有点儿一言难尽。
原来,张爱华这些年确实一直在大王庄农场当知青,农场就在村子里,也归村上管。有王红军照应着,她日子过得并不艰难。就是从去年夏天吧,她父亲因为写了篇文章跟上面的精神冲突了,没被□□,但是也靠边儿站了。之前的一应待遇全都取消,王爱国已经不是他的警卫员了。受张父的牵连,张母之后一直是小心翼翼的,就怕犯了错误。
封县离京城太近了,张爱华又是个出挑得,家里失了势的事情,并没瞒多久。之后她的处境就艰难了。县里那个姓曾的革委会主任,那是有事儿没事儿的就得找茬为难她一下。王红军跟人家差着两级呢,也说不上话。
那姓曾的是个什么人呢?王红军就举了一个例子,隔壁镇里有个叫李庄的村子,村子里七八成的人都姓李,有一户外来的姓祖的人家,虽说是后来的,但是老太爷很能干,还生了五个儿子,解放前开出百十的地。到了运动起来的时候,那姓曾的就给人家定了个地主的成分。其实哪是什么地主啊,不过就是地多一点儿罢了,也没有雇过人干活儿。全是一家子老小硬干的,他家那老太爷,一辈子夏天没穿过鞋,就节省到那个程度。
姓曾的到李庄去搞□□,见着祖家的大儿媳妇,当着那么多人的见,直接拎着衣服领子就把人给拖到村里的马厩里去了,隔着多老远都能听到扇耳光的声音。那儿媳妇,出来之后,右边的耳朵就聋了。人也疯疯巅巅的了。
就是这么个人。
说句不好听的,那恶名,半拉子县城,谁不知道啊。老百姓不过就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让这样的人盯着,还能有好儿?
王红军就劝张爱华想办法躲出去,哪怕是装病什么的呢。
可是还没躲呢,那曾家的儿子出面了,当着面儿就顶他老子,护着张爱华。一来二去的,两人就好上了……
所以,并不是他们之前想的,张爱华跟革委会的主任好好了,而是要退给主任的儿子呗。
“那曾家的儿子,品性如何?”虽说也有歹竹出好笋的时候吧,但是方淮心更愿意相信,上梁不正下梁歪。
“婚姻自由了,孩子们自己愿意,别人也无权干涉不是?”王红军是这么回的。
得。就听这个话,那姓曾的小子,就正派不到哪里去。还有一层意思,张爱华肯定不是被逼迫的。
“那行,红军叔,我们回京城还有事儿,这回就是借着出差的功夫,听说班长要结婚了,过来看看她。我们就不多打扰啦?”三人也没多留,王红军都说了,张爱华已经调去了县里的新华书店做会计了,那再留下也没必要了。
回去可没有现成的客车做了,还是王红车找了个车夫,套了驾马车,送他们回封县。
赶车的大叔还是很讲究的,直接把他们送到书店对面,过了马路就到。
一路上林援都没说过一句话。
这事儿吧,搁谁也得堵得慌,方淮心也纳闷呢,按说张爱华不是那样的人啊。以前上学的时候吧,她是爱拔尖,也好强,但是最起码的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不糊涂呀。再说了,就算是变心了,两地相隔,一年见不上一回,变心了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是听王红军的意思,她跟那曾家的儿子,好上也有大半年了,那怎么一直就没跟林援说呢?再再说了,她有困难为啥不跟林援说呢?为啥不躲呢?为啥人家一帮助他就顺服了呢?就没想想,那是不是姓曾的父子的套路?
没见着人,再怎么猜都没用。
而且这种事儿吧,它就没法儿劝。
所以,一路上,那就一个安静。林援不说话,他们两个也闭嘴吧。
也是巧了,这个点儿,正赶上书店下班儿,里面的工作人员出来拉门板了,他们就没动地方,人家都关门了,肯定不会让他们进去的,在门口等着人出来,也一样的。
没几分钟,里面的人就陆陆续续的出来了。
张爱华一出现,三人就都看见了,方淮心刚想开口喊人。就见书店旁边过来一个推着自行车的年轻男人,张爱华一见那人,脸上那个笑,只要长眼睛的人就能看得出来,那眼神里,有爱情的光芒。
那人推着车到了张爱华身前,把她手里的包接过来挂在车把上,张爱华也很习惯的样子,把包递过去的同时,人也往后车座上坐过去,那男人还用手扶着,等她坐稳了,才推着车子往前走。
因着正好是背对着几个人的,所以,他们看得清楚,便是张爱华却没看到他们几个。
林援一见这个情形,二话没说,抬腿就往火车站走了。
已经没有必须再说什么了。
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确实,方淮心看到那男人的第一眼,就知道,张爱华是真的变心了。
那男人长得,是真的体面。比洪常青都要好看几倍。
就这个外形,再加上那些体贴的小细节,和父子两个的一套组合拳,说实在的,能抗住的年轻女孩子,大概是很难找的吧……
“谁让咱们生在了这个时代呢……”方淮心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林援了,回来的火车上,酝酿了好久,才憋出来这么一句。罗玄那就更是一句也不敢乱说了。
男人都不爱把自己喜欢的女人想得坏,她总不能说什么塞翁失马,焉之非福,或者说什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啥的。哪怕真的是张爱华变了心,也得往迫于无奈的方向上说。至少这样,对林援来说,看上去,非战之罪,只是生不逢时罢了。
“也不能全怪她。这几个月,她给我写信写得少了,信也是越写越短,我当是她忙,没多想。还是我关心她不够。怎么都好,她能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就行了。”林援很平静,甚至说完这些,还扯出来一个并没有多少笑意的笑。
看吧,她想的一点都没错吧。
不过林援说得也对,怎么也是好了一回,总不能盼望着她过得不好吧?
张爱华现在这个状态,任谁看,也不能说人家不幸福。
请了十天假,才过去三天。时间还够,正好可以回京里探探亲了。
下火车的时候,林援把脸一抹,努力做出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的样子。肯定是不想家里人跟着担心了。
方家就方淮清一个人在京里呢,方淮心跟罗玄也就没必要回大院去了。因此,出了火车站就分开了,各走各的。
方淮清一家人还是住在当初习的四合院里,田家老两口也一起住着哄孙子。方淮清二胎又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才刚满月。这姐姐也是很神了,生孩子专门两个两个的生。方淮心在仓库里面扒拉出来一对儿金锁,当做了两个外甥的见面礼。跟之前的龙凤胎一样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