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真理?真是虚伪无力的遮羞布。”陈余冷声讥讽道,“难道不是名利和私欲?你们正在做的研究,不提道德和良知,再次一步,已经突破了法律约束的文明社会所需遵守的最低行为标准。你们,突破了底线!”
“如果你的所谓研究公之于众,我敢保证,明天一早你将被钉在耻辱的绞刑架上,被历史永远的唾弃!”
“您的正义感令人钦佩。”
贝克特忘记了自身的处境,像是在面对这志同道合的朋友,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在这个时代,像您这样的人不多了!毕竟在很多人眼里,法律只是一张畏强凌弱的薄纸,是合理利用就能获取利益的工具。”
贝克特又变回了那个学识渊博把控着这个基地研究进程的主管,恢复了应有的从容与威严。
“但您太年青了,我没有任何不敬的意思。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它很复杂,有阳光也有阴影,还有着许多肮脏和污秽的毒瘤。无处不在的诡异污染,永远除之不尽的变异生物……人类迄今为止付出了难以想象的牺牲,却也只是勉强做到苟延残喘。”
“当旧世界毁灭,彼岸载着残存的文明余火挣扎着行驶到新世界的时候,我们就不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了。真相就是这么残酷并且令人绝望。”
“人类是挣扎在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是一群吸食着旧世界遗泽,可怜得竭泽而渔却不自知的寄生虫。”
“旧土需要一场革命,只有经历了足够的痛楚和流血才能彻底改头换面。只有坚定的理想主义者才能引领它完成这场蜕变。我想您是一名理想主义者,当然我也是,我甚至可以保证,这座基地里每一名兢兢业业的研究员都是这样的人。”
“但人类还有希望,科学便是唯一的曙光。只要跨物种基因组合及编辑技术成熟,我们就能控制旧土世界无处不在的变异生物的进化方向,甚至有机会永远地将诡秘的侵蚀和污染彻底消除。我们就可以恢复旧世界的荣光……为了这样整个人类长远的福祉,些许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贝克特双眼中闪烁着难以名状的亮光,向一名正亢奋演讲着的演说家,声嘶力竭地向台下的听众描述着自己心目中的乌托邦。
“我们都有着坚定的信仰。正因如此,才能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堡里年复一年的和枯燥数据打交道。”
“科学是引领文明前行的先驱,而我们,是一群隐姓埋名的护道者。”
陈余的情绪受到了莫名的感染,心动于他慷慨展示的理想世界,但脑中名为理智的声音警告着他,这只是一群疯子的一厢情愿。改变世界什么的,听着就是无比遥远、难以实现的浩大工程,是酒后痴狂的豪言状语。
他心中生出一股莫名得烦躁。他被说动了,意识深处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常识中的是非观忽然失去了足够的理论根基。
他不觉得自己是错的,但矛盾之下,却不愿再继续这个宏达而沉重的命题。
一旁的小学生也流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资料室里的空气有些沉闷,只有空调的出风口不时发出微弱的噗嗤嗤的冷气流动的声音。一场无人预料骤然发生的关于世界观的争论以沉默结束。
良久的沉默使得气氛有些沉重,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哒,哒,哒……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不知何时悄然中断的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再次响起。陈余再次开口,强烈的口渴感让他的嗓子有些发痒,声音也带着一丝沙哑。
“你有你的理想,但我也有我的坚持。此刻,你的生死握在我的手里,所以……你得听我的!”
“现在,立刻带我们去见那几个孩子。”
“当然!”
贝克特的微笑逐渐收敛,“但在这之后呢?虽然我不清楚你们怎样进入守卫森严的基地,但无论是谁,想要无声无息的安全退出,还带着一群累赘……我不觉得有人能够做到。”
他的眼神似乎另有深意。
“你们将要面对的,是凌驾于规则之上的力量。”
“不劳你费心,那是我们的事。”
从进入资料室开始就一直神游物外的小学生忽然开口,“做出选择的时候,就要对过程和结果有所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