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王子?”
陈余皱了皱眉,看着彩云将布条塞进衣袖里。
彩云摇摇头,勉强一笑,“无碍!过了今天,这王城风云变幻便与我无关了。”
仪典官匆匆而至,“大祭司,都准备妥了!”
大王子已经登上祭台,溟濛白雾之中,一张金面分外耀眼。他朗声道:
“先王十九岁登基,御极四十载,文彰武赫……”
“大败蓝山国,佑我国威,今马革裹尸,满腔热血,后辈杜氏子弟不敢忘,金沙国不敢忘!”
“……”
陈余站在祭台下,心绪也受到了莫名的感染。死亡是本是生命的终结,此刻却又是另一种生命形态的起始,因为他会永远的活在石碑和人们的记忆之中。
他正出神,忽然听到身侧两人在窃窃低语。
“听说了吗,大王子得位不正。王上的弥留时写下的遗召本是传位二王子,却被人抹去了一横。”
“不止如此,大王子本身便非杜氏血脉,听说是王后进宫前与大将军有染,生下的孽种。”
“查尔哈?”
“可不是吗,不然他堂堂大将军,怎么今日不来参加王上的葬礼!”
“听说他伤得很重,不能下床。”
“哼,就怕身上没病,心里有鬼!”
陈余听得目瞪口呆,金沙王尸骨未寒,就被人编排上了一顶好绿的帽子。
只是在人家葬礼上口无遮拦,也不怕遭雷劈,现在可是雨天。
他又往旁边挪了些,想躲个清静,却发现耳边仍然是类似的议论。
他再次换了几个位置,却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着相同的事情。
这下,即便他再迟钝,也反应过来其中的不同寻常。
这金沙王城,怕是要出大事了!
“请大祭司奏禀神明,金沙社稷传承有序!”仪典官扯着嗓子高喊了一声。
彩云走上祭台,举起手中的黄金权杖,忽然听到台下有人叫道:
“且慢!”
“如今国中传得沸沸扬扬,都说大王子非王上亲子,而是王后与查尔哈私通生下的野种。”
“无风不起浪,王上待民极宽,磊落豁达,国中无人不敬佩有加。王上为国战死,身后岂可留下污名。山野村夫斗胆,以死相谏,请朝中诸公查明真相,以正国嗣大统!”
这人声如金石,铿锵有力,字字如唇枪舌剑,直碎云霄。
他刚说完,不待护卫阻止,便疾步冲上祭台,在王上棺椁前拔剑自刎。
喉管里喷出的殷红鲜血喷在棺椁上,很快又被雨水冲刷干净,染出了一条血河。
死谏!
满城缟素先是沉默,继而汹汹,沸反盈天。
民意如水,掀起滔天巨浪,势可覆舟。
大王子眉头皱出了“川”字,双手握得咯咯作响。这一局,他输了。
哪怕他事后能够搬出铁证,但在先王的葬礼上遭到如此诘问,对他的声誉已是极大的打击。有心搬弄是非之人自幼千万种方法扭曲黑白,指鹿为马。
而多数人其实并不相信真相,只是固执的相信他们所以为的。
更何况,父王已死,血统身世这种东西,哪有办法完全证明。为人子者被逼着自证身世,本身便是一种极大的羞辱,不只是身份,还包括能力。
“报!大将军查尔哈伤重不愈,殁于府中。”一名令兵打马而来,高声喊道。
本就沸腾的油锅里,又被加了一团火。
“哼,只怕是丑事败露,畏罪自杀吧!”
“死得好!”
“这般无君无父的畜生,早该死了。”
祭台下群情激奋,言辞越来越激烈,矛头更渐渐指向了大王子。
“呸,区区野种,也配即位!”
“滚下台去!”
不知谁喊了一句,“窃国者,当诛!”
此言像是一记闷雷,震醒了城中缟素,人群渐渐向前挪着,目光中燃着凶焰,连瓢泼雨水也难以浇灭
“当诛!”
“当诛!”
大王子面色惨白,不自觉得后退一步,目光求助似的望向了台下的师父。大长双手揣在袖中,低眉顺目,一言不发。
大王子嘴巴张了张,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这时,一道温婉的声音响起,自祭台旁飘下,竟伴着雨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诸位臣民想要的真相,哀家来给,莫要为难我儿!”
大王子睁开眼睛,满面水痕,不知是雨是泪。
一个柔弱背影挡在身前,鬓角斑驳霜意分外扎眼,这背影替他挡住了满山风雨,千夫所指。一如多年前初见时,父王指着凭栏远眺的女子,对年幼的他说,“以后,她便是你母亲。”她回眸,轻轻揉了头他的头发,温和一笑,明媚满城。
“母亲!”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发疯似得凄厉大喊。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