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道目光落在彩云身上,等待着她的回答。
彩云却没有半分犹豫和挣扎,朱唇轻启,轻声回道,“不可!”
她上前两步走到陈余身侧,目光复杂又坚定的回应着台下民众的探寻,“太阳神远去,我已无法唤请神迹,愿交出‘青面’。”
人们未曾想到,心中的隐隐期待换来的只是失望。而失望过后,却是本抛弃和被背叛的痛苦与愤恨,强烈的落差感令他们愤怒,有人厉声诟骂:
“你对得起我金沙国民?”
“为了区区异魔竟抛弃职责,你配做这大祭司吗?”
“你便眼睁睁看着我金沙国民尽数死于洪水?”
“刽子手!”
“屠夫!”
……
人言声声如剑,可怖可畏!片刻前主持国祭的大祭司,此刻却为千夫所指,污垢满身。
彩云神色黯然,渐渐低下了头。她心中也在拷问自己,难得自己真地做错了吗,可思绪千回百转,即便时间倒流,她相信自己仍会做出相同的选择。她仍然会在桃山上留下茫然四顾的英俊少年,仍然耗费神力为他刻下神纹,想他之所想,念他之所念。
有些人,才相遇便怦然心动,占据了一整颗心。
幸得识卿桃花面,从此阡陌多暖春。
如今的境遇……想来是天意吧,人力不能回转。
她抬头望向陈余,看着他棱角分明的好看侧颜,面色柔和温婉了许多。
若是为了他,虽千万人,吾亦往矣!
掌心忽然一暖,彩云垂眸,却见到一只有力得手正握着她,似乎在表达相同的心迹。
真是个呆子啊,都不会跑得!
不愧是我喜欢的人。
她微微侧身,依偎在陈余肩上,面上露出温软笑意,美眸完成了两盏月牙。
在他们身后,二王子杜玦胸腔中嫉恨交织,厉声道,“拿下他们!”
甲士们正要动作,忽然被一道声音喝止。
“慢着!”
杜玦刚刚转身,眼前忽然笼罩着一片阴影,杜衡那张阴沉的脸占据了他的瞳孔,不知为何,他心中生出惧意,这张与父王七分神似的脸,忽然替代了那正躺在灵柩中的身影,成为他新的心魔。
“王……王兄为何……”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你的谋划吧!”杜衡声音压得极低,只他兄弟两人勉强听见,眼瞳却冷得如同千年玄冰。
“父王的死……与你有关吧!”
“还有母后……”
“我的好弟弟,想必早就成了蓝山国的座上贵宾吧!”
“为兄十分佩服你的手段,竟能将异魔玩弄于鼓掌……”
二王子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几步,颓然跌在地上,口中嗫嚅着,“你,你……全知道!”
杜衡却已背过身去,不屑道,“跳梁小丑!”
他行至彩云身边,一身冕服加持下,竟已有几分擎天之柱的意味。
“太阳神当真远去了?”
“是!”
“……”
“大祭司,前尘因由暂且不表。孤以当代‘金面’的身份相请,今金沙国外忧内患,岌岌可危,覆国只在旦夕……”
他长揖曳地,深施一礼,朗声道,“敢问当代‘青面’,可能力挽天倾,救我金沙百万生灵?”
彩云凝眸,目光越过祭台上的氤氲白雾,越过身前聚拢的神色复杂的麻衣缟素,越过王城中纵横阡陌亭台院阁,越过了席卷至巍巍城墙边的滚滚洪流,越过更高更远的空茫之处……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的掌心,落在了泛着幽冷光辉的青面之上,它微微龛动,似在述说着什么……
时机到了吗!
她苦涩一笑,迎着陈余担忧的目光,素白玉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眸中交替着卷帘与不舍,她红唇微动,轻声回道:
“可!”
轰——
一言令风云变色,一言令天惊石破。
新任金沙王双膝跪地,从袖中取出一只金色面具,戴在脸上,沉声道:
“‘金面’杜衡,为社稷存续,请‘青面’归位……”
“显圣!”
城中缟素似有所感,千万声浪撕破如晦风雨,汇成一言。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雷公雨神震怒,煌煌犹如末日。
但人心凝聚成舟,苦海亦可渡,苍穹为之变色,天地为之动容。
风雨如晦中,久久回荡着一声:
“请‘青面’归位,力挽天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