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褚低着头就靠在她肩头上,能感受她因为自己的忽然靠近而颤粟的骨骼,发着细微的抖。
可能是因为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也可能是因为他的突然靠近。
“陆知……?”许念呼吸窒住了。
齐褚却变本加厉,忽然偏头埋进她的味道里,出口的声音却是半分冒犯她轻浮她的意味都没有,只是可怜的说道:“小姐不要想仇人了,陆知好像被刚才的那人的暗器伤到了,现在头晕。”
话落,却是微微勾动下唇角,好似是已经意料到她接下来的反应了。
果然,许念伸手推他,紧张道:“你头晕可以坐下来休息一会,我也头晕,男女有别你这样不好……”
齐褚好似真被她推动了,站起身来往后踉跄了几步,没了上面树荫的阴影遮挡,他露出的薄唇有些苍白,微微蹙着眉,似乎是想要稳住步子。
许念没想到自己力气竟然这么大,想到他是因为救自己才这样的,连忙跑了过去想要扶他:“你伤到哪了?”
刚才还见他神色如常,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齐褚扫了她一眼,因为疼微凝的眉忽然舒展开了些,在她又慌张的走回他身边的时候,甚至还有心思玩笑道:“小姐,我若是死了,小姐会心疼我吗?会因为我哭吗?”
话说得不这么认真,许念却感觉到他是真的扶上了自己,他往日就是再如何吓唬她也不曾真这般虚弱过。
许念心里没由来的一慌,“死什么死,你这么厉害,是要长命百岁的人,你再吓唬我,我就把你丢在这,自己回去了!”
明明是和从前一般的疼意,齐褚却从这次毒发中感受到难以言喻的愉悦,明明是他最讨厌最狼狈最不想要被人注意到的一面,却忽然想要再惨一些,说得再可怜一些,看她现在就为自己流泪。
还没有人为他的死哭过呢。
他也想要知道那是什么感受。
“小姐,英雄救美的戏码好像失败了”,齐褚抬起头,眼睛黑深的像是野兽盯上猎物一般的专注。
许念是真的急了,想要去看他到底是伤到何处了,齐褚却忽然捂住了胸口,手撑着地半跪了下来,鼻息间是压抑的痛苦声。
他是想过毒发是在最近一段时间,却没有想到竟是快到了今晚,疼痛传来时,几乎瞬息间抽干了他浑身的力道。
喉咙口翻涌而上的血腥让他本是想要继续逗逗她的话也堵住了,许念从未见过他会这样,那大口大口的鲜血顺着嘴角滑落的时候,刺人眼睛。
她怕死了,却还是手慌脚乱的去帮他擦,齐褚看到她焦急的喊着什么,声音却是缥缈得入不了耳,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好似真的看见的那滴为自己落下的眼泪。
也不怎么样。
突然有些后悔,他应该告诉她,是因为刚才要救她才成这样,要说得又惨又可怜,这样就算是以后她想要杀自己,他还能以此为筹码,让她心软,让她动不了手。
卑劣的让她摇摆其中,痛苦却下不了手。
齐褚坠入了一场梦中,那是繁花过尽一眼天堂和地狱之景的交错。
而他此时就好像是静静的旁观着一切发生。
外面风光无限最得敬仰的小太子,回到了长枝宫,随着锦绣朱门的关闭,变成了人人可欺的丧家犬。
齐玹说,“宫中的尔虞我诈太多了,我没有时间去与他们纠缠,大家都很难活到成年,但是我不一样,我有两条命。”
“我要你挡住一切想要害我之人,你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做好我的替身,在我需要的时候,以身赴死助我赢下天下赞誉。”
“你为质七年,我在堰都城内也布下一盘棋,等你死在敌国的时候,我会彻底接手你过往所有的一切,影子是不会被人铭记的,他们都只会知道我,你是见不了光的存在,便也应该悄无声息的死去。”
……
满身泥泞的人躺在路边,哄笑和石子从四面八方传来,六七岁的他想要挣扎着起身,却刚有动作,就被人重新按回了泥潭。
“七殿下说了,让我们分清长枝宫的主子是谁,今天就是要给他一些教训,让他知道谁才是这宫内真正的主人……”
“嘴硬,不肯道歉,那就淹死你!”
“……”
身边的辱骂声渐渐远去,有人对他伸出了手,陆时升蹲下身来,快要及冠的少年郎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自己这位小侄子这般模样了。
但终究是停住了脚步,拉他出泥潭。
陆时升说:“我不认其他人,殿下无论何时都可以相信我。”
粟阳城内,他信任的小舅舅还是站在了他兄长身边,全盘托出他所有计划。
倾盆大雨中,雷声大作,刀剑没入血肉,染红了陆时升的手,他面色无动,传人唤来了毒汤,亲手灌入,嘲讽道:“我教给殿下的最后一样东西,是将来切莫再轻信于人了。”
“可惜今夜过后,粟阳就是你的埋身之处。”
他从万千尸骨中爬了出来,竭力杀尽暗害他的人,在那个大雪日倒下,有人去而折返停在他的面前。
她说,“要杀了……齐褚。”
精致的雕花鞋踩在厚雪上,一步一步向着他走来,摇曳的裙摆带着杀机。
这一次,他偏头看她的时候,伸出手,没有丝毫犹豫的拧断了那脆弱美丽的脖颈。
她甚至没来得及出声,惊恐的视线永远的停留在他身上。
真好,不用给予任何信任,就能完全把你掌控在手中。
可他意识沉重,向着更深的地方跌去,尸体离了手,冷冰冰的一点也不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