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疼胡珊兰,这让郑蔚很安心。
想来没那么容易找到她,找到了,也不会有好下场。
他不敢求胡珊兰的原谅,因为他不值得原谅,他的过错是剥皮剔骨都无法救赎的罪过。但他不想死,他想看着胡珊兰,看她像胡瑜兰那样的笑,像胡瑜兰那样过恣意的日子。
他甚至对胡珊兰的过往都知之甚少,他有什么资格说喜欢?
喜欢的算计她?喜欢的不顾她的喜怒安危?喜欢的不愿意耗费时间去了解她的过往?喜欢的从不知道她的喜好?她喜欢什么颜色,她喜欢吃什么,她喜欢喝什么茶,她喜欢什么花,她喜欢做什么……
他都不知道。
郑蔚自嘲的笑了一下。
只有在看见她受到伤害那一刻的慌张心疼,就是喜欢了?
真是单薄低廉
谁稀罕这样的喜欢?
他认真的想,胡珊兰来到郑家的那个黄昏,倘或孟夫人遂了郑昶的心愿,把胡珊兰送到他的房里,哪怕有江氏那个厉害善妒的正房夫人在,胡珊兰的日子也会比跟着自己要好很多。
郑昶……
郑家老家在太平州兴云县,与泽安州隔着一州。
伤害过她的人,一个都不能饶恕,包括他自己。
时不我待,郑蔚使计支开郑尚书派给他的两个随从,提前下船了。
瞒不过郑尚书,他也不在乎郑尚书知道此事后会对他施加的惩罚。他现在满头满脑想的都是寿宴那日,郑昶将胡珊兰拘拿欺辱,打她一掌的场景。
胡珊兰的惊惧绝望从那时就刻在他心上,让他再也无法忘记。
是他造成了她的这场遭遇,她永生也难磨灭的创伤。
身子再难支撑,他还是奋力往太平州赶。用了九天赶到兴云县的郑家祖宅,郑昶这时候本该在城郊的郑家祠堂,但郑蔚却扑了个空。他想了想,趁城门还没关,又赶回城中。
兴云县不是个大地方,晚上城中已一片安宁,只有花街柳巷还热闹非凡,郑蔚守了一夜,直等天明,才见郑昶从一家花楼出来。
几个月的功夫,郑昶不见憔悴,反倒越发滋润,没了郑家和江氏管着,他日子更加舒心。郑蔚转头寻了个偏僻的医馆。
“先生,我想买一副叫人再做不得男人的药。”
郎中大惊失色,郑蔚放下一锭五两的银子:
“不用多高明,我不是此地人,寻仇而来,即刻便走,不会有人追查到你这儿。”
郎中思量再三,还是悄悄包了一包药给他。
“我只卖药,旁的一概不管。”
郑蔚接过药走了,又等黄昏,看郑昶再进花楼,乔庄恩客混进去,将药下在了郑昶的酒里。
有酒催化,这药只能更厉害。
他看着郑昶喝下这杯酒,等他半个时辰后哀呼连连,趁乱离开。
死太便宜了,痛苦的活着才是惩罚。最想要的得不到,就是痛苦。
两个随从追来的时候,郑昶的命根子已经烂了。
再回到船上的时候,郑蔚更加虚弱了,往后的三日船行几乎都在昏迷中度过。
等终于到昴城的时候,中秋已过。
胡珊兰过了这七年里最舒心的一个中秋。
小院儿里与白姮和冬儿团坐,吃着月饼喝着茶,赏着月。天很好,月亮很圆,桂花特别香甜。连月饼都是白姮特意在醉合斋定的红豆月饼。
中秋那一天,南怀王府还在城中设了几处粥棚,发派月饼和梨子,还有腌鱼腌蟹,听说每年如此,百姓蜂拥而至排队领取,冬儿也带着小厮阿凉跟两个粗使婆子去排队领了。
别说,醉蟹还是很香的,胡珊兰贪嘴多吃了几口,赏月的时候就滚在白姮身上不住撒娇,怎么也不肯起来,显然是像螃蟹一样有些醉了。
白姮很纵着她,被揉搓的衣裳褶皱发髻都松了,也只是笑着哄她。好歹喝了些陈皮绿豆汤,才把她哄去睡了。
中秋的时候,沈润同她们一起过的。
沈润是个面冷心热,粗中有细的人。从在船上起的事,冬儿都与白姮说过,那种不显山露水又细致入微的保护,让白姮觉着这是个很不错的郎君。
沈润这趟泽安洲之行大抵是为了沈家这两个铺子,西街的铺子比东大街的还要大许多,只不过西街不是闹市,那铺子损坏的更加严重,沈润这些日子就在西街那边整理,胡珊兰母女盯着东大街这边。
新买的两个婆子都是孤家寡人,从前在大户人家做粗使,有规矩且力气很大,但因性情耿直得罪人,才被发卖。白姮这些日子也在教导她们一些铺面里的事,想着等铺子开张,也能过去帮忙。
虽说已到州府递过接引,可郑蔚这幅身子现下是委实不能办差事,遂告了病假。朝中新拨下同知,知州是早打听过了的,知道这位就是如今大炎上下传扬的那两篇惊才绝艳的会试、殿试文章的探花郎,若非那些龌龊事,本该是妥妥的状元公。
知州啧啧了几声,与心腹私语:
“只怕是个耿直的,不然哪做出自个儿上请罪折子这事儿来?”
泽安州富庶,但在南怀王眼皮子底下,他也不敢放肆。这位陶知州当年也是科举外任,靠娶了世家夫人,一路升迁至此。对于他认为耿直且声名赫赫的郑蔚,确实有些碍陶知州的眼。
郑蔚虽告了病假,却并没在州府安顿下的小宅子里歇着,安顿下的第二天,他就开始在城中寻找了。
胡珊兰登船的日子,以及是哪家的商船,他记得清楚,下船那天特意与码头的人打听了仔细。胡珊兰容貌出挑,码头的人还有些记忆,但说到那姑娘带着个婢女,还有位俊俏郎君随行,郑蔚的心就有些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