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中胥心头一滞,他看出顾千欢的不对劲,喘着粗气怒斥他:“你不疼?你不疼个鬼!顾千欢,我养你这么大是让你自残的吗?你想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顾千欢,跟我回去!”
顾千欢后退半步,双手垂在两侧,哀求地看他:“老师……”
“老师,再等等。”
*
顾风曜坐在台下,身侧章霖出声提醒:“BOSS,事情已经准备好了。”
他十指轻合,目光落在台上的青年身上,身形前倾,他承认那天自己做的确实过分了些,听徐妈说他吃了好些天的药,顾风曜不愿深想,或许潜意识里他一直觉得,青年乖驯又深爱极了自己,怎么都不会离开,他有恃无恐。
但到底他陪在自己身边有一段时间了,顾风曜想了想,准备弥补他。
章霖不知道那天的事,他羡慕地看了眼顾千欢,想着顾总的安排,不由自主地感慨,顾总对他真好。
思付间,顾千欢已经上台,毫无悬念的,他以最高分拿到第一名,摄像机照着那张苍白的脸,没有一丝笑容,他镇定得不像初出茅庐的学生,更像是置身事外的游魂。
顾风曜心头一紧,他的位置和顾千欢遥遥对望,青年只需垂眸一瞥,便能看见他。
可顾千欢没有。
他的目光不再梭巡,寂静得如同一湖死水,他眼里没有光,也不会再有期待。
是因为生病没有精神吧,所以他没看见自己。顾风曜松开手掌,在心里给自己找借口。
响亮的掌声响起,顾风曜的安排也到了。
那是一个落魄潦倒的男生,衣着简陋和大厅众人都格格不入,瞧清他的脸,有人缓缓出声,竟然是徐楠声。
他背靠徐家,因为画技出众在圈子里小有名气,但谁也没想过,会见到他这样落魄的一面,对,落魄。
叶舒晨心里咯噔一跳,神色紧绷,他不是早就离开了吗?废了好一番功夫才把人捞出来,让自己没有后顾之忧,怎么又突然跳出来。
真晦气!
徐楠声不敢去看众人的视线,至于徐家,他浑身一哆嗦,徐家早就没了,背后像是有恶鬼索命,他朝台上的顾千欢鞠躬,大声说:“对不起!之前的车祸和论坛都是我在幕后指使,我嫉妒你的成绩,对不起,顾千欢。”
徐楠声语速飞快,竹筒倒豆子一般,不止将自己做的那些事说出来,连叶舒晨也被他揪了出来,人群哗然,异样的目光如雪花纷纷扬扬像刀子往俩人身上插。
叶舒晨心凉了半截,不等他反驳,安保带着人把他押走,这样的实力,叶舒晨猛地扭头,目光落在前排顾风曜身上。
只有他!
只有他有这样的实力!
顾千欢就对他那么重要吗?叶舒晨嫉妒又不甘,可他什么都不敢做,他知道这个男人有多心狠,多冷酷。
譬如当年分手,所有人都以为是两家拆散,他们无法反抗,可叶舒晨知道,那是顾风曜不想,他在他身边如何不清楚,不是分手后顾风曜才接手顾氏,高中时他已经参与顾氏各项决策,他完全有能力反抗顾父,可是他没有。
得到分手消息时,叶舒晨人都傻掉了,他没有感情,冷静得不像真人。事后回想,其实一直是他主动接近,顾风曜待他,更像是一个还算有兴趣的玩具。
身侧传来一道声音,拉回他恍惚的思绪,徐楠声颓势尽显,耸拉着头:“徐家已经没了,叶舒晨,我真后悔。”
叶舒晨动作一怔,视线落在顾风曜身上,男人前倾身体往台上看,专注的姿态伴随着深深的寒意,从脚底一路蔓延大脑,叶舒晨慌了,直觉告诉他,他走了一步最错最差的棋。
他得罪了顾千欢。
而顾风曜,他对顾千欢动了心。
太荒唐了。
这般小插曲并没妨碍到任何人,上流社会的人精,不论心里怎么想,面上总是言笑晏晏,不露一丝痕迹。
台上的主持人宣布颁奖开始,不知是有意无意,络绎不绝的颁奖领导都有意无意略过了顾千欢,他本人却恍若不觉。
蓦地,一束娇艳的花跃入眼帘,纯白盛放的香水百合与奶油色的香槟玫瑰,淡淡花香盈满鼻腔,顾千欢眨了眨眼,抬眸正对上顾风曜的目光。
他的手指蜷缩起来,隐忍又艰难。
“恭喜你啊,第一名。”顾风曜的嗓音有些喑哑,压低后性感无比,好似情人间的呢喃,顾千欢迟缓地接过花,众目睽睽之下,男人指腹轻轻擦过他的掌心。
顾千欢眉眼不动:“谢谢。”
冷淡的态度叫顾风曜微微皱眉,猜他是气还没消,他笑了笑,在递支票时,裹挟着滚烫的气息擦过青年耳畔:“欢欢,今晚我回家。”
他有一段时间没回洋房,青年爱他至深,肯定有怨气,他今晚有大把时间陪他,怎么会哄不好人。
顾风曜想着,没发现除了一开始的公式化对话,青年始终一声不吭,沉默得有些失常。
颁奖结束后,顾风曜准备送他回家,他话刚开个头,手机响了。
他微微低头,指尖拂过青年眼前的碎发:“欢欢,等我。”
电话那头传来清爽的男声:“是顾总吗?”
“我是许言之,那天会所的服务生,我最近找到一份新工作,早就不在会所打工了。”声音里的愉悦呼之欲出,顾风曜默默听着,许言之又道:“您今晚有空吗?我想当面感谢您……”
顾风曜不由出神,开朗的声线叫他想起那天的男生,阳光明媚的青涩脸庞,他正要答应,动作一滞,看向身侧——顾千欢正抬眸看他,浅色眸子无波无澜:“我可以自己回去。”
他说完径自抱着一束花离开,不等他回答。
顾风曜眉心紧皱,对他的闹脾气很是不喜,相比之下,还是许言之的羞赧更顺耳些,他道:“把地址发给我。”
他决心冷置一会儿青年。
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伶仃的背影上,斜阳下扯出细长的影子,又瘦了,这念头乍起,顾风曜心头骤乱。
天边,连绵不绝的晚霞似火焰烧灼群山,映红了半边天穹。
顾千欢背对着他,失焦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他看着手里的花,咚地一声,娇艳的花扔进垃圾桶。
顾千欢头也不回地走开,他现在清醒得不得了,顾风曜那些话,他一个字都不信。压抑的天穹透出风雨欲来的闷热,顾千欢找了最近的银行,将巨额支票兑出钱打进公益账户。
做完这一切,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突然听见慵懒的曲调,一抬头,是那家花店。
“请问,是你们这里在放歌吗?”
店员惊喜地看着他:“是你?520那天的小哥哥。”她才反应过来,忙说:“你说放歌?我们这里没有啊,你是不是想问520那天我们放的歌,是我最喜欢的男歌手的歌,叫《红玫瑰》。”
顾千欢愣怔一瞬,垂下眼帘:“是吗。”
回去时,徐妈买菜刚回来,一见他便呐呐地站在一边汇报:“顾先生打电话说今天要回来,我买了他喜欢吃的菜,准备做一桌。”
顾千欢突然出声:“徐妈,今天你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