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天子脚下,这句话都快说烂了,随便在大街上遇到一个人,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和哪位大人物有什么关系,何况是这么七、八个衣着光鲜的公子?
但凡有些底蕴、教养的人家,都不会在外面随便得罪人,哪怕贾宝玉整天在外面胡来厮混,但细究下来他和别人产生冲突矛盾,也只有因为蒋玉菡招惹忠顺王府这一回。
但薛蟠不一样,在他眼里,外面随便遇见的俊俏公子,都和柳湘莲差不多。
“还愣着干什么?等大爷去请你们吗?”从喉咙里哼出来一声,薛蟠迈着八字螃蟹步就来搂最前面的人。
“放肆!”被搂的公子后退一步,抬手就扣住薛蟠的手腕,配合脚上动作将他摔在地上。
所谓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贫穷耕读人家靠着读书翻身,没有多余钱财去学别的,但这些家族里养出来的公子们,该学的可都不差。
薛蟠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脸着地:“你,你找死!”
屋里贾宝玉等人听着动静不对都出来,看清外面景象,几个溜须拍马的人上前手忙脚乱来扶:“薛公子你没事吧?”
“知道我们薛公子是谁吗?你们是不想活了!”
“还不赶紧磕头认错!”
纷杂的叫嚣中,贾宝玉恍惚看着面前的青年有些眼熟,晃晃脑袋从酒劲中清醒些,再细看,这不是吏部侍郎家的公子吗?年前跟着贾政去赴宴的时候见过。
再看侍郎公子旁边的人,也有些眼熟,好像是督查御史家的孙子,跟贾琏出门时见过。
再继续看其他人,有些眼熟,并不是都能对上号,但绝对是京城权贵子弟。
贾宝玉顿时清醒:“误会,这都是误会。”
他慌忙拦住那些叫嚣的人,试图和稀泥:“我们这位兄弟喝醉了,胡言乱语,还请各位不要计较。相逢即是有缘,诸位今日的银子我付了,就当做是给各位赔罪。”
“谁跟你有缘!”
人群中嗤笑一声,狗腿子们立时恼怒:“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这位是荣国府的嫡出公子!”
“我们给你好好说话是给你脸,别不知好歹!”
“大家不要吵,都是误会,误会!”贾宝玉赶紧拦,奈何他对人一向纵容,说出话来实在没多少威慑力。
薛蟠从地上被扶起来,直接撸袖子:“宝兄弟你别拦着,我今儿不打死他们,我就不姓薛!”
眼看就要动手,酒楼底下呼啦啦冲上来十几个护卫,气势汹汹将人围住。吵闹的狗腿子们立刻安静。
督察御史的孙子瞥他们两眼:“谁要动手?”
场面逆转,贾宝玉的话也被堵在喉咙里。
“咳,今日的事确实是误会。”忽然又有人说话,但仔细听这话却是从督察御史的孙子身后传来的。
众人寻声找来,看清楚说话的人,贾宝玉眼睛一亮:“林表弟,你也在这里。”
林瑾几乎是众人中年纪最小的,个子自然也矮,他在后面站着,不开口还真没人注意到。此时他心里只想骂娘。
谁想当你表弟?要不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真不想搭理你!
心里直骂人,但他脸上笑眯眯:“看他们似乎是喝醉了,命人赶出去就行。”
这些人都和林瑾认识,听他这样说还以为和薛蟠是亲戚。
“那就赶出去吧。”
为首的几个公子一挥手,立刻便有两个护卫上前架起薛蟠,扛到酒楼外扔出去。
林瑾又走到贾宝玉身边:“舅舅正准备出去,你还在外头闯祸。”
“这事可不能让老爷知道!”贾宝玉连忙小声哀求。
“那你还不快回去?”
“这就回去,多谢表弟。”贾宝玉拱拱手,赶紧撩起衣摆下楼,试图抓紧时间回家将事情掩盖过去。
那些狗腿子们见状,一个比一个溜得快。
噪音制造源没了,林瑾他们就不用走了,招呼小二收拾残局,仍旧回屋里去。
有人探头来问:“那是你家亲戚?”
“不是,是我母亲娘家二房的表亲,不过后面说话那个倒是嫡表亲,不然我也不会开口。今儿遇见他们倒霉,改日我向你们赔罪。”林瑾拱手,端起一杯酒喝了。
“你母亲娘家……你再说一遍?这可真是一表三千里。”
还以为是林家的亲戚,闹了半天不仅不是林家的亲戚,甚至连贾家的正经亲戚都不是,七拐八拐不知道从哪沾点亲带点故,竟也能称为亲。
“咳咳,虽和我们家没亲,却和王家有亲,今日的事就当做是给王家面子。”
薛蟠的闯祸能力,单靠这点沾亲带故还真不够,众人一听是王子腾的外甥,又嘀咕两句才作罢,继续说科举的事。
这七、八个人中,今年参加殿试的只有三个,其他都是和林瑾一样,预备着参加下一届,彼此之间或是家族姻亲,或是长辈同门、同窗等等关系,才将他们凑在一处。将来不敢说都是朝廷肱骨,但势必不会泯然众人,也就只有薛蟠这种呆霸王才敢闭着眼睛往上撞。
众人又坐了半个时辰才离去,却不知他们刚走,在他们另一边隔壁钻出来几个人。
“七哥,你这未来小舅子还挺聪明,不想被外四路的表亲拖累,就把王家搬出来。”胤俄探头探脑,看热闹不嫌事大。
胤祐打个哈哈:“既是王家的外甥,他也没说错。”
“好了十弟,这样的亲戚想必以后也不会跟七哥有多少往来,反倒是那个嫡表亲,莫非是荣国府二房的次子?”
“这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荣国府袭爵的大房长子这几年在江南,二房的事没听过,八哥若是感兴趣,等我回头问问。”
“没有,随便说说罢了。时候不早,咱们出来看府邸时间不短,该回宫去了。”
胤禩十分随意地岔开话题,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说。下楼结了账,四人一起回宫,没再提起荣国府。
老七、老八即将成婚,出宫建府是他们目前最要紧的事,能借着巡视府邸的借口多出宫几趟,老九、老十自然跟着。结果没想到回宫前出来吃饭,还能看见这么个热闹。
老九老十纯属看热闹不嫌事大,回了宫还在念叨:“八哥,没娶到林家女也不是坏事,不然摊上这么些亲戚,还不够闹心的。”
“就是,我将来要是摊上这样的亲戚,肯定烦都烦死了。”
胤禩若有所思:“你们年纪也不小了,这回虽然没有赐婚,但想必很快就会有人选,就是不知道等赐婚还是等选秀。”
“谁知道皇阿玛怎么想的,本来你和我表妹的事都定了,又走一遭选秀,要我说当时直接赐婚得了,现在还要等内务府安排。对了,内务府还没定下日子?”
“定下了,在年底,比七哥晚两个月。”
“七哥也定了?刚才问他都不说,真不地道。”
“许是七哥还没接到旨意,不着急。”胤禩笑笑,似乎对一切都尽在掌握。
三人说着话回阿哥所去,胤祐却先去给戴佳氏请安,带了宫外买的东西给她,然后才慢吞吞回阿哥所。
到了阿哥所,已经有内务府管事太监等着:“给贝勒爷请安。爷今儿去府里看,可有什么要改的?”
“贝勒府邸都有规制,瞧着不错。”胤祐随口回应,对住在哪他要求不高。“图纸可还有?绘制一份详细的,给荣国府送去。”
“嗻,贝勒爷有心,没过门就惦记着福晋。奴才正是来传话,七月份府邸完工搬进去,好日子定在九月初三,那时候天气凉爽些,避开酷暑。”
“你们有心了。”
赏了来传话的太监,不用人跟着伺候,胤祐歪在榻上想胤禩的话。
因为自身原因他很少和其他兄弟亲近,所以对于兄弟们他并不算多了解,但从今日看来,老八是个很细心的人。
二房不能袭爵,迟早会被分出去,又是次子,连二房都不能继承,这样的人老八都能认出来,真是细心到可怕。这还没搬出宫呢,等出宫建府,他岂不是什么都知道?
太子还在上头顶着,老大又封了直郡王,他想干什么?
翻个身,胤祐坐起来:“前年出京我带回来的弓呢?找个盒子装起来,跟图纸一块送到荣国府去。”
于是三天后林茈玉接到九月初三成亲的旨意,同时拿到手的还有一份图纸和一个大盒子。
内务府太监笑得眼睛都看不见:“这是贝勒爷府的图纸,贝勒爷特意命我们绘制详细地送来,给您先过目,若有哪里不喜欢,或是喜欢什么别的设计,即刻就能改。”
“贝勒爷有心,多谢公公,这样就很好。”该装还是要装,林茈玉道谢得体又大方,从雪容手中接过荷包亲自递过去。
“哎呦,谢福晋赏。”太监手一撮荷包,顺势揣进袖子里,指着盒子。“这是贝勒爷随陛下亲征时缴获的弓,听闻林小公子精通骑射,特意派人送来的。”
林茈玉眉头一挑。
大阿哥只守着嫡福晋生孩子,七阿哥又是送图纸又是送弓,十二阿哥赐婚第二天就派人给林黛玉带话,现在的皇家子弟对福晋都这么主动吗?
“请公公带话,多谢贝勒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