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宁之后第三天,林如海和贾敏就启程回江南去,留下林黛玉和林瑾在林家住着。
虽然有林瑾这个男丁,但一来他年纪不算大,二来林黛玉身边没有女性长辈照料说出去不好听,所以他们姐弟两个没在林府住几天,就又被接回贾府去。
搬回去第二天,林瑾就跑到贝勒府来:“昨儿搬回去的时候,宝二哥高兴得什么似的,长姐你什么时候也往荣国府赏赐点东西,免得叫人以为只有他们家大姑娘飞上枝头,别人都是想高攀他们家。”
他很少进内宅,对内宅的人并不很熟悉,在他眼里,贾家内宅除了贾母都不是好东西。
林茈玉端着茶盏瞅他:“她们欺负黛玉了?”
“明着倒是没有,私底下谁说得准?长姐你是没瞧见,昨日外祖母将二姐以未来皇子福晋的身份从大门迎进去之后,二舅母的脸色多难看。若不是看在外祖母和二舅舅的份上,哼。”
林瑾本来就不是贾敏亲生的,但因为从小在贾敏膝下养大,家里也没妻妾互斗那一套所以才关系亲近,在他眼里贾家的人和他并没有血缘关系,谁对他好他才对谁好。
这是人之常情,林茈玉并不强求:“行了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
“父亲走前跟我说,皇上深觉朝堂无人,预备缩减科举间隔,不必等三年一科举,可能明年就开乡试。”
“朝堂无人?”林茈玉放下茶盏,眉头皱起来。
若说人才稀少倒是能理解,毕竟很多人并不想要效忠清朝,躲在乡野的能人异士多着呢,但要说朝堂无人可用远远达不到这个程度。除非现在有的这些人康熙并不想用。
很多满、蒙贵族子弟都是被养废了的,斗鸡遛鸟什么都会,就是不会干正事。他们家族都是早年跟着前面几任皇帝打天下的,有些自持功劳,有些自持身份,康熙不能完全驾驭他们,干脆就选择放弃。
一朝天子一朝臣终究还是躲不过的定理,那些老牌贵族,清算都是迟早的事。
难怪林如海和贾敏不把林黛玉带回扬州,这是既怕林黛玉备嫁、林瑾考试不能兼顾,又怕他们一家子来来回回折腾显得太活跃,引康熙不满。
“父亲没说可以叫你在京城考?”
“这个倒是说了,不过父亲觉得京城关系太复杂,想了想还是叫我回姑苏去,虽然赶路麻烦点,但到了地方省事。”
十二岁的年纪放到现代也就是小学刚毕业,但林瑾已经开始研究科举朝堂,而且看起来还游刃有余。
“考试的事父亲清楚,他既然给出建议我自然不担心,但京城复杂,你自己在外头若是有什么搭讪,别乱应,皇子们也不行。”
“放心吧长姐。”
正说着话外头雪容进来:“福晋,爷回来了。”
林瑾好奇:“姐夫在忙什么?”
“他领了军务上的差事,这几天在熟悉呢。你要走还是留下用饭?”
“不用饭了,我请了这么长时间的假,明儿就回张家上课,还要回去收拾呢。”
林如海在皇子间不站队,两个姐姐也都是选了没有继承皇位可能的姐夫,林瑾自然不会跟皇子太亲近,哪怕是姐夫也一样,毕竟亲近了就难免会有麻烦找上门。
他前脚告辞出去,后脚胤祐就回来。
“不是说你弟弟来了?”
“之前父亲、母亲进京还有我成婚的事情忙,他在学里请了假,如今终于忙完明儿他就要去上课,要回去收拾,就先走了。”
“嗯。”胤祐随意应了一声,伸出手等着下人给他脱外衣,结果没等到下人,却是林茈玉亲自过来。
一双手不太熟练地将排扣慢慢解开,脱了外衣交给旁边等着的下人,又拿温热的湿帕子过来。
看着她不太熟练地忙,胤祐开口:“这些事交给下人就行。”
“横竖我也没事。爷今儿回来的早,事情都熟了?”林茈玉一边指挥下人一边顺口说闲话。
“前几年跟着皇阿玛亲征管过一段时日,还算顺手。不过噶尔丹部那边还不老实,要忙的事情不少。”脱了外衣擦了手擦了脸,胤祐清清爽爽坐在塌上。
康熙数次亲征噶尔丹的事林茈玉知道,哪怕在噶尔丹死后他的子侄也不老实,便道:“皇阿玛是有雄心壮志的,往后要打的仗不少,爷辛苦的日子多着呢。”
“嗯?你还知道外面的事?”
“没特意打听过,但偶尔听见他们说,也知道。”
荣国府现今没有人掌握实权,肯定不是听他们说的,那就只能是听林如海说。打仗要粮食,林如海刚接管粮道,偶尔说起倒是能理解。
顺着思路一想,胤祐就动起心思。他管着军务,林如海管着粮道,他们翁婿两个倒是能搭上,必然不是巧合,说不定康熙早几年就开始安排。
偏头见林茈玉正从下人手里端过茶,便问:“你弟弟过来说什么?”
林茈玉将茶递到他手上:“父亲、母亲回江南去了,瑾哥儿把二妹送到荣国府去,来跟我说一声。”
“送去了?怎么没说一声?”
“不过是送到外祖家,家常事而已,哪里值得说。”
胤祐不说话了。
别人家的女儿嫁给皇子当嫡福晋,恨不得天天把皇子请到家里去,显示自己和天家有亲,怎么到自己福晋这里又不一样?
林黛玉父母不在这里,又没有兄长只有个弟弟,他作为姐夫以兄长身份将人送到荣国府去完全能说得通,但福晋好像没这个想法。
再看林茈玉,她已经自己端着杯茶在那喝起来,眼睛盯着桌上的账本。
真是个怪福晋。
正想着怪福晋就抬头:“对了,十三弟和十弟的生日例礼我已经命人准备好了,过几日就可以送进宫,还有月底四哥的生日例礼也提前备下了,爷要不要看一眼?”
“不用,都是例礼,送过去就行。”
“还有再下个月八弟大婚的礼,我还是头一回去参加别人家的婚事,到时候若有什么爷提醒着我点。”
“嗯。”嘴上虽然答应,但胤祐觉得更不对劲了。
从来只有福晋操持家事提醒爷的,怎么还有爷提醒福晋的?虽然跟福晋相处起来还算自在,她不会胡乱打听也不会多管事,这种怪的感觉一直没消失。难道跟福晋相处是这样的?回头找三哥、五哥打听打听。
定定神,胤祐端起茶盏。
七贝勒府里一切还算正常,夫妻两个顺其自然的适应着对方,但荣国府里林黛玉的日子就无趣很多。
贾母本就疼爱外孙女,外孙女又是定好的皇家儿媳妇,她只有更疼爱的。但就是这点变化,让林黛玉很不自在,太过敏感有时候并不是好事。
三春和薛宝琴上与凤楼来找探望次数,比之前两姐妹住在与凤楼的时候明显增多,不知道她们是在背后得了谁的嘱咐,但这让林黛玉在和她们说笑的时候总觉得她们背后有双探究的眼睛。
这样的感觉多了,她整个人明显消瘦不少。
贾宝玉过了十五岁生日已经不大往学堂去,每天在家里胡混,很快就发现林黛玉郁郁寡欢。终于趁着某次林黛玉给贾母请安后回与凤楼时,将她拦在后院。
“妹妹这几日看起来不大好,可是身上不舒服?前些日子老太太才请太医配了丸药,妹妹若是不舒服不要闷着,早早请大夫看了才好。”
“多谢宝二哥关心,我只是思念父亲、母亲。”林黛玉如今对贾府众人有种避而远之的愿望,虽然她知道都是血亲不应该产生这种想法,但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
“我明白了,定是姑父、姑母回江南,林大妹妹又出嫁,二妹妹自己一个人寂寞了。咱们家里这么多姐姐妹妹,还有我,有什么事不妨跟我说说。”
贾宝玉大部分时候都很不靠谱,但要论起体察女儿心事来,还真没几个人能比得过他。
林黛玉被戳中,立时红了眼眶:“不过是我自己的心事,父亲、母亲、姐姐都走了,只觉得满府上下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
“我当什么事,原来是这个。妹妹放宽心,咱们这样人家的人,哪个走出去不是被人当成金宝贝、银疙瘩?你看我在外头行走跟这个吃酒和那个说笑,其实他们心里想什么我也知道,左不过挑挑拣拣最后剩下几个讲义气的深交罢了。”
“原来你都知道,我还当你不知道。”林黛玉十分诧异,平日看他被家里的丫头、姑娘围着,还以为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有什么看不出来的?”贾宝玉故意做出得意洋洋的姿态。“不过是不想说出来面上不好看罢了,妹妹若是心里不痛快,只管把他们当成一只鸟、一只蝈蝈,放了就是。”
“你呀!”林黛玉被他故作夸张的语气、动作逗笑,想起那些奉承巴结的男男女女,忍不住劝。“你既知道他们没安好心,就该早早断了,又不是骨肉血亲断不得,便是为了家里,为了外祖母,你也该让她省心些。”
贾宝玉立时垂下眼眸,神秘兮兮:“断了做什么?整日家好没趣,便是留下他们逗个趣也是好的。”
他这样淘气又透着几分坏,林黛玉捂着手帕直笑。
身后鹦哥忽然开口:“姑娘,宝琴姑娘来了。”
林黛玉和贾宝玉同时转头,果然见薛宝琴从不远处走来。林黛玉笑容收敛:“这是宝琴姐姐来给外祖母请安,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她对贾宝玉浅浅福身,扶着雪莹的手,带领一众丫头缓缓而去。
薛宝琴过来就道:“刚才那是林姑娘?怎么见了我就走,莫非你们在说什么话不能让我听见?”
“妹妹思念父母,我正安慰她呢。你可是要给老祖宗请安?快去吧,老祖宗正得空呢。”说完话,贾宝玉抬脚就走。
“宝玉?”薛宝琴没搭上几句话,只好转身,独自往荣庆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