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沅被她哭得头疼,刚要开声,就见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给她们端来一碗水。
“夏夫人快别哭了,我娘让我给姐姐送点水。”
这小姑娘不是夏家的人,是跟夏家关在一处永嘉侯府的人。
应该是永嘉侯府的哪位小姐,她口中的娘指的应该是永嘉侯夫人尹氏。
宝禅寺里关的都是待提审的罪眷,可不是什么讲人情的地方,即便一碗水也定然得来不易。
张氏感激的接过水碗,对着一个方向点头道谢,然后将水碗送到夏沅嘴边,夏沅不要她喂,自己接过水碗,喝之前往小姑娘回去的方向看去。
只见另一端的角落那边,永嘉侯府的女眷们或坐或立,就人数来看,比夏家这边多了至少一百多人,夏沅看到小姑娘扑入一位端庄的夫人怀中,那便是永嘉侯夫人尹氏了,她头上的对簪少了一支,应该就是换了这碗水。
夏沅对尹氏的样貌没什么印象,却对她做的事情印象深刻。
永嘉侯通敌罪名坐实之后,永嘉侯府女眷们皆要被充入教坊司为奴为妓,这些世家出身的深闺女眷们到了教坊司后都将遭受心灵和身体上的非人折磨。
尹氏出身名门,是已故先皇后的嫡妹,先太子的姨母,素以敦孝温良为名,实则性情刚烈,在官府提人的前夜,竟带着家中不愿入教坊司的三十六名女眷,悬梁自尽。
官兵推开宝禅寺大门那一刻,见这大殿梁上挂着三十几具吊死的尸体,吓得四肢发软跌坐在地久久难以起身。
这件事当年传遍了大街小巷,官兵将这些选择悬梁自尽的永嘉侯府女眷的尸首拉去乱葬岗的时候,夏沅一直悄悄跟在后头,等到官兵们抛尸离开后,她才敢出现,用了整整一夜的时间,为永嘉侯府悬梁自尽的三十几具女眷尸体一一挖坑掩埋,不敢给她们立牌子烧纸钱,只能随便在坟头插一块碎木板子。
不知不觉陷入回忆,张氏以为夏沅真的被打傻了,又开始在旁边捂着嘴哽咽。
夏沅从盛满水的碗中看见自己的影子,完全承袭母亲那边的容貌,五官十分精致,此时的夏沅眉梢微微飞扬,杏眼圆睁,目光澄澈,稚气未脱,还未染上后来的麻木与冷酷。
十年前的自己原来长这样。
真像是梦。
所以这碗水是假的吗?
夏沅将水碗送到嘴边,慢慢喝了一口,就是普通的井水,冰凉透心,还带着一股微微的青苔味。
梦里怎么可能有这种细节的感受?
夏沅放下水碗,低头端详自己的手。
跟了肃王后,为了证明自己有用,夏沅便下苦功夫练习各种暗器,练到手心手背上都是伤口,但她现在的手却是完好如初,除了虎口有点从小练剑留下的薄茧子,这双手上竟再无其他伤痕。
她真的回来了。
过去十年间发生的种种,如走马灯般在夏沅脑中闪过,在此刻真实的感受面前,那些记忆反而变得虚幻。
围在夏沅周围的夏家人见她这奇奇怪怪的举动,不禁面面相觑,夏彤忍不住唤她:
“沅儿,你哪里不舒服?你别吓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