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烟见张居正大步朝前走。
尽管有先帝缓和南北的矛盾,可如今的大明早已江河日下。
官员不作为,百姓日子也不好过。
偏偏皇帝年幼,多得是人想要瞧一瞧这个小皇帝的笑话。
“你和我从前见过的一个人很像,但是又有点不一样。”姜烟说。
也不知怎么,天空飘起了雨丝。
张居正顺手从路边拿过一把油纸伞递给姜烟,两人就这么走大街上,周遭好似有无数百姓走过。
他们推着农具,欢欣鼓舞。
张居正的一条鞭法,就真如一道鞭子,打在了大明王朝的土地上。
打得山崩地裂,打得地主豪强们浑身不舒服。
或许,它不是一道神药。
让大明百姓直接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却给了他们一点希望。
豆大的希望,都足够这些百姓为之拼命。
张居正好似没有看见这些,只打着伞,红色的官袍下摆被雨打湿。
“一个人?”张居正抿着唇,情绪上显然不如刚才对姜烟那么和缓。
姜烟也无辜的瞪着眼睛,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她想说的人,是霍光。
尽管后世许多人称赞张居正,但姜烟始终觉得,对于大明来说,张居正的确是权臣。
他如霍光一样,所思所想皆是为了自己的国家。
霍光于刘询,是如芒在背。
张居正于朱翊钧,也是压力之大,重若千钧。
只是,霍光遇见的是刘询。
张居正遇见的,是朱翊钧。
姜烟也知道,曾经李太后为了教育万历皇帝,名义上是用霍光,实则是以张居正恐吓朱翊钧。
或许,没有这件事情的话,万历对待张居正,不会那么刻薄。
“我不想当于少保,也没想过当海青天。至于霍光,更是不曾想过。”张居正停下脚步,转而看向姜烟:“最初,我有神童之名,少年天才,踌躇满志。可一入官场,我就知道我曾经所想的那些,都要先停一停。”
他在翰林院里,拜徐阶为师。跟随老师学习如何在官场里行走。
老师和严嵩斗得不可开交,可他在严嵩面前却还能自如办公。
张居正每一步都走得小心,每一分都拿捏得极好。
一直到隆庆继位,他作为隆庆的侍讲侍读,自然也备受器重。
“你说我像霍光,其实不然。”
霍光从始至终效忠的只有一个人,是汉武帝刘彻。
后面的皇帝,不过是霍光在完成先帝交给他的任务。
他权倾朝野,也玩弄过权术。
到最后也不曾忘记先帝的嘱托。
张居正不同。
“我虽是皇上的太傅,却也清楚自己效忠的只有皇上。”他从来没有想过要颠覆皇权,将自己的权利凌驾于皇权之上。
只是,世间万般事情都不由人。
张居正不是没有想过急流勇退。
只是变法未成,他这个时候离开,那他从前做的那些就更是笑话一场。
姜烟看着张居正再次上路,每一步都走得笃定。
这个官场,他既然不能和光同尘,便一枝独秀压群芳。
姜烟站在原地,之前的温柔雨丝化作滂沱大雨。
那身红色的官袍被雨水淋湿,下摆甚至沾上了泥浆。
“张大人!”姜烟提着裙摆试图跑上前,追上张居正的脚步。
他或许不是个贤臣,不是此时此刻大明百姓眼中的好官,但他对大明的付出是后世人有目共睹的。
姜烟不想让他一步步走向厄运。
第一次,姜烟想要在幻境里拉住一个人。
只是张居正的背影变得渺小,却走得迅速。
周围出现的不再是百姓,而是穿着各色官服的朝堂众臣。
他们朝着姜烟的方向快步走来,手里拿着笏板,每一个都带着厉色,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对着姜烟的身后似乎是在说什么。
只有张居正那个逐渐渺小的身影,逆着所有人向前走。
“张大人!”姜烟努力的朝着前方伸手,嗓子喊得都有些生疼。
她怎么奔跑也追不上张居正。
就在姜烟的身后,传来了一声冷淡又带着颤栗的——“杀!”
随着这一声,周遭的一切都崩塌了。
姜烟愣怔站在原地,第一次明白了那句“从此再无张居正”是什么意思。
第二次幻境。
结束。
——
姜烟站在后院,久久不能平复她的心情。
哪怕幻境中没有出现过那些画面,可一想到史书上有关张居正死后,万历对张家的处置。
那些自杀的,饿死的,流放的。
姜烟还是忍不住上前,看着依然恢复了的张居正,问:“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