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嫁给我之前,日子逍遥。父亲宠爱,姊妹亲和,不愁吃穿。”李商隐看着熟悉的人一个又一个来祭拜,年幼的儿女靠在幻境中的自己怀中哭泣。
“嫁给我之后,没有过一日舒坦日子。还时常觉得拖累了我而自责。这怎么是拖累呢?她从来都不是我的拖累。”
李商隐靠着门框,缓缓下滑。
支撑着他一路走来的,不就是家吗?
可如今,爱人去世,李商隐觉得世界都变得灰白起来。
从前的青草红花,翩然飞舞的蝴蝶,在此刻都失去了颜色,呆滞机械。
“我不是个好丈夫。”
李商隐落寞的靠在门边,望着灵堂,眼神专注又悲哀。
他哪怕给过她一日的舒坦日子,那也是好的。
可惜没有。
甚至为了他,妻子也疏远了娘家。
他们一家,都陷入在大唐的朝堂内不得安宁。
无题,是情到深处,这世上没有任何诗名配得上他的思念。
姜烟上前祭拜,之后步子缓慢的走到李商隐身边。
什么安慰的话都是苍白无力的。
对李商隐来说,不管是对大唐还是对妻子,此时都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1
是“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2
之后的李商隐沉默下去,没有再说话。
只偶尔抬眸看看年幼的儿女。
也是这年秋天,李商隐受四川节度使柳仲郢的邀请,成为他的幕僚。
将年幼的儿女交给亲友照顾,独自上路。
这一次,他再为了仕途,又回到了少年时那样,抄书舂米,用这一身学识养家的日子。
也是这次,李商隐写下了那首百篇唐诗中最浪漫的秋雨。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3
这首诗,就像这个幻境。
透着凉意,细雨徐徐,冷彻到骨子里。
姜烟淋了一场大唐的秋雨,山间飘摇的树,就如同此时的大唐王朝。
这场秋雨淅淅沥沥,又下了几十年,在歌女的婉转莺啼中,走向灭亡。
——
姜烟出幻境的时候,没控制住的狠狠吸了两口急促的短气。
对面的杜牧第一次朝着李商隐递出了一块绢帕。
李商隐有些诧异。
“用完了洗干净还给我。”杜牧轻哼,塞进了李商隐手里,转身离开。
白居易和元稹哈哈大笑,勾肩搭背的走出后院。
“他从前也不是不喜欢你,就是别扭。”柳宗元上前拍拍李商隐的肩膀,笑道。
他们在幻境里也看得明白。
李商隐并不是被人传的那样忘恩负义之辈。
一面是恩师,一面是妻子。
也着实是辛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