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字,中正平和。”
姜烟从卫夫人家中追出来,少年王羲之就已经长到了十五六岁。
这些年,因他写得一手好字,又长得风流倜傥,还是琅琊王家的人,很快便声名鹊起。
只是姜烟追上他的时候,却发现王羲之对着一块石碑看入迷了。
姜烟其实仔细看过从秦汉以来的字体变化。
比如,秦始皇的小篆就格外有锋利霸气之感,哪怕只是落在竹简上,也仿佛一个个字要跳脱出来,挥舞着刀剑拱卫大秦。
刘邦的字相比秦始皇没有那么霸气,但独有他自己的洒脱飘逸。
当然,相比之下刘邦的字其实整体看着艺术性就没有嬴政那么高了。
相比之下,姜烟其实更喜欢诸葛亮的字。
然,汉魏遗风下,用隶书的人愈发多起来。
隶书也逐渐成为了官方字体,官员之间门的公文和政令都是用隶书,偶尔会用上楷书。
所以姜烟看着那块石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同寻常的。
“好字!”王羲之伸手,生怕自己碰坏了那字似的,眼睛都不能从上面移开。
姜烟没有怎么学过毛笔字,对书法的欣赏其实很浅薄。
小时候爷爷倒是有建议过姜烟去学书法,只是她自己不乐意。
对一个六岁还极其好动的小孩子来说,在桌前练字和看《火影忍者》相比,姜烟选择《火影忍者》。
所以姜烟到现在也不怎么能理解王羲之对书法的痴迷。
“哎呀!”王羲之突然收回手,扭身往山下走的时候还时不时的回头看石碑上的字,恨不得自己的脖子再长长一些。
“出什么事情了吗?”姜烟见他脸色不对,赶忙跟上前。
结果就看见王羲之脸颊红红的,抿着唇眼角还带着些许得意,说:“按照时间门,今日便是岳丈来王家的日子。”
姜烟自然是知道王羲之的妻子郗璿此人的。
郗璿是郗鉴之女。郗家曾是东汉旧臣,到郗鉴这一代郗家早已从当年的东汉旧臣,落入寒门。
但郗鉴此人对东晋的作用是不可磨灭的。
若非他协调世家,阻止了士族间门的斗争,而将所有锋芒都指向外族政权,只怕东晋都等不到谢安了。
而郗璿也是一位才女,在魏晋南北朝这样的时代,更是罕见的高寿。
王羲之脸颊微红,回去的步子明显快了不少。
回到王家,王羲之平复情绪,回忆着当年的种种,在墙边的榻上躺着,脑海里想着之前见到的碑文,又时不时想起妻子年轻时候的模样。
他与郗璿,夫妻恩爱相濡以沫,又是同道友人。王羲之一直都很感恩上苍,自己可以与妻子相识、成亲、携手。
姜烟看到王羲之都开始解开衣服的时候,后退两步,锁着下巴眼底满是怀疑的问:“先生,您这是……”
“我那日太热了,跑回来之后满脑子都在想那个碑文,忘记了今日郗家人来。”
说话间门,外面走进来几个人。
姜烟站在一旁看着那几个人聊着,看到王羲之时,有个中年男人明显捋着胡须笑着点头,满是欣赏之色。
只是须臾,幻境骤然变成张灯结彩的喜堂,持扇做却扇礼的女子在满是红烛的室内坐着。
十六岁的王羲之笑得脸颊泛红,在周围亲朋的起哄中做出却扇诗。
洞房花烛,携手走过一生的伊始。
姜烟隔着人群,在少年王羲之的身上看到了真正属于这个年纪的意气风发和欢喜。
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姜烟转身坐在门槛上,双手托着脸。
一抬头恰好就能看到头顶的月亮。
“你好啊!”姜烟轻声问好,这片大地不断变化,唯有头顶的明月不曾变过。
她脑海里始终不曾忘记那群在地上抢饼的人。
在一千多年后,她就是个普通人。哪怕到了幻境的一千多年前,姜烟现在就身处琅琊王家的大宅中。
可她无法理解魏晋世家门阀的生活,他们的志向和艺术甚至让姜烟下意识排斥。
如此昏庸无道的世界,为什么没有人想过自救?
好像大家都浑浑噩噩的活着,哪怕看不见和平的希望也不要紧,只要下一秒还在呼吸,已经比许多人都要成功了。
人如野兽,如家畜。
“姜姑娘是觉得我浪费才华,还是觉得我荒废自己这分明可以做出一番事业的家世和身份?”
王羲之冷不丁的出现在姜烟身边,捋着衣袍学姜烟的动作坐在门槛上。
坐下后还笑着说:“若是旁人见了,定要觉得我此举无礼。”
随后,王羲之稍稍叹气,跟姜烟一样抬头望着月亮:“我怎么不想呢?我虽后来痴迷道家,可我毕竟是儒学出身。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我自然也是如此想的。”
他回身看向后面点着花烛的婚房,轻轻扯动嘴角,眼底却依然是满意和欢喜:“我更明白,我与子房的婚事,不过是一场政治联合。”
郗鉴如今还不是那个协调世家门阀的重臣,但在朝堂上的地位也已经颇为重要。
琅琊王家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