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官们动作迅速,很快就将侦探社里外三层用特殊材料围了起来,确保在污染粒子消杀结束前,一只虫子都无法飞出疑似污染地带。
从未见过的武器设备一箱箱在祈行夜眼前打开,看得他眼花缭乱,不自觉往那边方向使劲,想要近距离看个清楚。
却被商南明走过来无情挡住。
“你现在,应该有别的事情担心。比如你自己。”
临时搭建的防化棚里,身穿防化服的医疗官小心拆开绷带,拆炸弹般缓慢谨慎。
祈行夜耸了耸肩,单手撑脸,好奇又探究的向周围扫来扫去。
对于以普通人身份活了二十五年的祈行夜来说,今夜的所见所闻,是新世界泄露的缝隙一线。
明荔枝帮他绑好绷带后,他就没再理会这点小伤。只要不违法乱纪就什么活都接的私人侦探,没那么娇贵。
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绷带下的模样。
但看清的瞬间,祈行夜睁大了眼眸,惊愕:“嗯?”
明明只是淤青,但一天没见,手腕却已经变成浓重黑色,在灯光下隐隐泛出血红。
像肢体坏死般可怖。
商南明目光渐冷,医疗官也僵硬在祈行夜面前,所有人一时都愣住了。
不仅是祈行夜,就连长年与污染后异化的怪物打交道的医疗官们,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
一般而言,被污染类案件目标辐射后,污染人都会迅速被污染粒子入侵,吞噬正常细胞,更改DNA链结构,无序突变,在短时间内杀死旧有细胞,新细胞肆意更改人体,由异变后的基因重组构造。
像孩童随意任性的涂鸦,被污染后的异化不可预测。
且粗糙。
如同被随意拼凑的积木玩具。
可神经系统却因为高度分化而长期坚守。这意味着,被污染的人对自己所有的异变都感知鲜明,他们必须清醒感受着自己腐烂的全过程,皮肉脱落,骨骼疯长,扭曲古怪。
在漫长而剧烈难以忍受的痛苦中,污染人不得不眼睁睁看着自己逐渐失去人类的模样。
最后精神崩溃,失去理智,彻底堕化成怪物。
堕化后,就已经不再是人了。
而是曾经是人的污染物。
很难有回溯的可能性。
医疗官们见过太多似人非人的怪物,它们大多形容可怖,丑陋狰狞,令人作呕,物伤其类。
他们本以为,再没有什么能让他们惊讶。
直到看清祈行夜手腕上高度聚集的污染粒子。
仪器发出平缓的提示音,屏幕上红光短暂闪烁,污染报警后,就立刻变成了绿光,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划出从未有过的曲线。
——向下。
绿光越过基准线,一路曲折向下。
污染系数,在降低。
甚至已经到了摆脱污染的地步。不可能的污染回溯,成了眼睁睁的现实。
“商长官,从业十五年,我第一次见到这场面。”
医疗官不可置信:“他在与污染源密切接触后,确实被污染了。但污染粒子只停留在接触表面,被拦在外,没能继续向内部入侵,就连扩散都没有。并且,表面的粒子一直在被蚕食消亡。”
祈行夜的皮肤很白,烈日也晒不黑的体质。但在此时,却只衬托得手腕的伤势更加可怖。
以那片黑红为中心,黑色试图沿着血管向外蔓延,却被生生阻断,绷带绑过的地方形成鲜明边界。
它像躲藏在石头下面的蚂蚁,在绷带拆开后,黑色沿着血管慢慢后退,缩回那一团黑红。似乎有无数颗粒在皮肤下涌动,凹陷起伏。
但这些颗粒,在慢慢减少。
好像祈行夜本身的细胞在清除外来分子,凶恶将颗粒杀死吞噬,同化为一体。
面对自己身体上的异变,祈行夜不仅没害怕,反而还感兴趣的想要凑近观察,被医疗官连忙阻止。
商南明反而是最平静的。
清晨时无意间看见祈行夜,他就已经发现对方身上在缓慢消散的污染气息,现在也不过是用监测数据证实了他的结论而已。
“你对污染感兴趣?”
他终于动了,拎过椅子在祈行夜对面坐下,淡淡问:“普通市民不应该触及污染,我没有见过谁触碰污染相关事件后,还能得到幸福的。你现在还来得及抑制自己的好奇心,退回你的世界。”
“鉴于你的特殊体质,回溯不是难事,调查局会负责为你治疗——医药费和误工费全包,放心。”
他甚至细心到,将祈行夜在乎的所有细枝末节都考虑其中。
“然后,等太阳再次升起,你就回到你的日常,继续做你的侦探。你有很多朋友,街坊邻居,三教九流,都与你称兄道弟,视为家人。你的性格和能力,足够让你过好这一生。”
商南明的仪态很好,坐下时腰背也挺拔如松,制服绷出的弧度显露结实有力的肌肉,常年高强度锻炼下的身躯带来恐怖的压迫感。
但,或许是因为他微微垂眼时的平静,祈行夜竟然有种错觉,觉得他不是以调查局,而是在以朋友的身份真诚建议。
那绝对是一条安全且幸福的路。
遗忘今夜发生的一切,回到人群中去,接受调查局在黑暗中的保护。
或许,未来会在某个深夜想起这次经历,遗憾后悔。
但最起码还活着——幸福的,安全的。不必与可怖危险的怪物打交道,也不必担心,会不会在某次污染中死亡。
医疗官面带犹疑,欲言又止。
商南明平静一眼扫过,医疗官顿时低下头继续处理伤口。
他安静耐心的等待祈行夜的回答。
在商南明脸上,祈行夜找不出一丝外泄的情绪,无法判断出对方期待的答案,到底是“是”还是“否”。
像雕塑。
祈行夜单手撑着脸,他依旧在笑,好像被污染的不是他,没什么能让他恐惧。
然后,他垂眼看向自己的手腕。
商南明眉头一皱,却听医疗官猛然惊呼出声。
“数值下降更快了!”
“污染粒子在消亡,怎么可能!”
商南明死死盯住祈行夜的手腕,猛地站起来带翻了椅子,大跨步走向他。
黑红伤势在迅速消退,一眨眼就浅淡一度,皮肤下翻滚的颗粒像被围剿的残兵败将,节节败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