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穴外,高处狙击的陈默忽然手指顿了顿,皱眉看着瞄准镜里的追随者像是突发疾病一般,还不等他射杀,就已经软软瘫倒在地。
路边行人惊呼围绕过去,不明所以想要施救。
却见追随者眼瞳逐渐涣散,身躯在地面上慢慢融化,像高温下被快速抽去所有水分而变成满是皱褶的干瘪人干,又失去人类外形,化成一地黑色液体。
路人惊恐尖叫四散。
不仅是这一个追随者,同样的事情降临在所有追随者身上。
原本正和聂文扭打在一处的追随者突然僵住动作眼珠发直,浑身血管迸起,黑色丝线蛛网般将他笼罩,直愣愣就像僵尸一动不动。
聂文还以为是追随者又想做什么,皱
眉警惕向对方伸手,想要趁它病要它命。
然而下一刻——“砰!”
追随者猛然炸开成一团黑色的血雾。
碎肉血液兜头洒了聂文一身。
变成黑血人浑身狼狈的聂文:“…………”
“佛祖原谅它!”他咬牙切齿。
“噗!”
白翎羽嗤笑:“原本就不聪明,这下更傻了,聂文。”
她身姿轻盈如雀鸟振翅引吭,脚尖轻点在高空的水晶灯和墙壁凹槽处,如一片羽毛翻飞,轻易将高空制空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对地面出现的所有追随者毫不留情的打击。
视线漠然扫过去的同时,枪已开火,将还没反应过来的追随者打成了筛子。
但很快白翎羽就发现,出问题的不止是聂文那里的追随者。她视野内的追随者,同样在融化,消失。
像原地蒸发,无影无踪。
白翎羽愕然,随即高兴笑了起来:“是队长!她一定是对徐丽丽做什么了,队长找到了目标!”
她昂头,骄傲哼了一声,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嘟囔道:“那个祈什么的,也不怎么样嘛,这就不行了?果然赢下这一局的还是我们3队。”
她笑得眉眼亮晶晶的,心情好得左右摇晃哼起了歌。
身为狙击手,听力敏锐的陈默:“…………”
我听到了。
他本想说,你没有证据证明是队长做的而不是祈行夜,毕竟虽然不清楚对方实力,但既然商南明选择了祈行夜就证明对方一定有过人之处,很有可能是祈行夜杀死的徐丽丽。
但想了想,陈默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说了也劝不动翎羽,反而会被骂。等队长回来,答案自然见分晓。
祈行夜并不知道巢穴外的情况,他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徐丽丽的“心脏”里。
趁着沥青团打开一瞬,祈行夜快速进入了它的内部,任由自己被封闭进心脏里,眼前一片黑暗,耳边只剩“咕咚,咕咚……”沉闷黏腻的跳动声。
他摸向后腰处,从战术背带里抽出另外两把长刀,屏息让意识下沉,完全摒弃了视力,仅依靠听觉和感知在黑乎乎一团的沥青中前行,寻找心脏的所在。
正如商南明曾告诉他的,污染物在堕化后不会再有意识或人性,只剩下吞噬的本能,想要破坏世界。
污染物所有的防备,都是对外的,外表坚硬如铁,内里却柔软毫无防范,为吞噬和同化做准备。
祈行夜却反而利用了这一点,主动让自己被徐丽丽吞噬,然后在它内部作乱,翻江倒海。
长刀挥舞割伤之处,那些黑色立刻像是受惊而反应剧烈的神经,开始挤压蠕动努力想要排除杂质,同时本能抽调力量保护最重要的核心。
力量的洪流输送向心脏。
却反为祈行夜指明了方向。
他快速沿着洪流一并向前,很快就摸黑找到了“心脏”所在。
与人类失去心脏无法存活类似,眼前的污染源徐丽丽,同样有自己“心脏”。它惧怕在受伤,因此将自己所有的致命点和薄弱处都从四肢百骸抽离出来,集中汇聚成了“心脏”。
砍掉头颅,割破动脉,刺穿肺部。
这些会令寻常人死亡的伤势,对徐丽丽来说也不过是修复后就完好无损。
唯有心脏,因为被层层加强和后退,反而成了无比脆弱之处。
现在却在祈行夜身前跳动。
确定位置的瞬间,他就毫不犹豫出刀狠狠捅向心脏。
还不等高兴的徐丽丽突然间停滞,剧痛从庞大身躯内部最核心处迅速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像一只大手有力的紧紧抓握住它并收紧试图捏碎。
它颤抖着不可自抑的长大了“嘴”,嗬嗬嘶声中目眦欲裂,察觉到自己与力量之间的联系被斩断的事实。
“啊啊啊啊啊啊——!!!”
黑液翻涌,无序撞击着四周墙壁,痛得满地打滚试图将身体内部的疼痛根源甩出去。
它扭曲了仅剩的脸皮,嘶吼:“滚,滚出去!!”
无论怎么想它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次吞噬的猎物不仅没有成为它的一部分,为它输送养分,反而让它越发虚弱,被快速削弱力量。
祈行夜听到了徐丽丽的嘶吼,但他并不在意,反倒欣慰点头。
敌人害怕,就说明他找准了方法。对方越不想让他做什么,他就越要做。
如果不是场合位置不对,他甚至想要吹起口哨。
祈行夜手中长刀不停,反倒更积极的在污染源内部搅了个翻天覆地。
四周黑液只能稍微阻碍他动作的速度,却根本阻止不了他,所有冲他而来的黑液都被他斩断在刀下,团吧团吧随手扔到了一旁。
足足有一人高的“心脏”很快就被他剁了个稀巴烂,细碎程度仿佛是剁肉馅。
在确定“心脏”奄奄一息,不再有任何能够反抗和重生的可能后,祈行夜这才将目光转到另一侧的外壁。
虽然他很想继续下去,彻底将徐丽丽所有重生的可能斩断,破坏地基,奈何他是人类。
需要呼吸。
而污染粒子过于浓郁的空气,显然无法为他提供更多氧气,更别提他现在是在污染源内部。
祈行夜的肺部隐隐作痛,已经有窒息的症状出现,力道逐渐下降手脚酸软。
赶在窒息影响动作之前,他快速选定了外壁一处,长刀连击同一点。
裂纹蔓延。
外壁很快被砸开细小孔洞。
微弱的光线连同空气一同涌了进来。
祈行夜一鼓作气,长刀快速连击——“嘭!”
“哗啦!”
污染源被从内部砸穿,祈行夜连同黑液一齐从破洞处被冲了出来,砸向地面。
他就势在地面翻滚几圈缓冲力度,迅速站起身紧盯向污染源,并未因自己的计划顺利推进而放松警惕。
污染源已经顾不上祈行夜了。
重伤之下,污染源的力量被迅速削弱,不得不更加狂暴的从外界寻求力量补充,不仅是污染物,更是巢穴,所有散落在外的力量都在快速向中央收拢,第一优先保证污染源的存活。
巢穴深处,被虚构出的童年别墅温馨场景在迅速破碎坍塌,在哗啦啦重叠的碎石滚落声中剥落漂亮的外衣,露出阴冷破败的真实内里。
甚至就连地下室的石柱都在碎裂声中折断,重新融化为黑色液体,失去被构筑的形状,力量不足的支撑下不得不退回原本模样,散落成污染粒子,随即又被污染源毫不留情的吸收。
祈行夜周围的场景在摇动着破碎,像失效的障眼法,眨眼间便只剩无穷无尽的黑暗旷野。
他站在黑暗水潭中央,阴冷的风从旷野远处吹向他,吹刮起发丝衣角。
而在他脚边,一张张死不瞑目,青白灰败的死人脸,浮在水面上,无神的涣散瞳孔不甘心望向他。
碎肉和骸骨堆积在祈行夜脚下,在水潭泛起血沫。
四面八方是死一样的寂静,唯一能听得到的,只有呼啸风声。
像整个世界将他遗弃于黑暗。
祈行夜眼眸沉了沉,迅速冷静下来,握紧手中长刀,他目光平静看向四周,。
远处的山岚在移动。
一团黑色在雾气隐没中迟缓远离,仿佛是错觉。
却没有被祈行夜错过。
那根本就不是山,
而是彻底失去了神智,堕化后只剩弱肉强食丛林法则的污染源徐丽丽。
屈从于更强力量的污染源意识到自己不是祈行夜的对手,被重击打怕,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勇气,只惶恐想要撤退,远离危险的更强者。
“徐丽丽。”
祈行夜平静,冷声喊出对方名字:“你打算去哪?”
“想继续逃?你以为,你还能逃去哪?”
祈行夜向前迈出一步,手中长刀拖行划过水潭,带起一阵涟漪,波荡向四周荡去,平静水面破碎。
他余光扫过,便看到自己脚下的水潭已然消失,被他踩在脚下的,分明是尸山血海。
一座用血肉尸骸堆积成的高山。
人们破碎的身躯僵硬腐烂,骷髅与青白面孔交织,一具具尸骸被开膛破肚,肠子脏器流淌向下又凝固。
这些都曾是死在徐丽丽手中的人,他们保证了徐丽丽十四年来保持神智,没有堕化,依旧以“人”的身份隐蔽存在于人类社会中,在无人可知的黑暗中,继续她残忍的杀戮,继续堆积尸山。
徐丽丽的最核心,早已经变成了杀戮。
这便是,它最深处的薄弱处。
在剥落一切外壳和保护之后,赤.裸.裸呈现在祈行夜面前。
他平静收回视线,暴怒到极致反而只剩冷静,清晰看到污染源遮蔽在雾气后的轮廓。
“你一生都在逃避,以为可以用shā • rén证明你的强大。但是徐丽丽,可笑的幻想也该醒了。”
长刀被抛向半空又被祈行夜精准接住,他反向握刀,高举起长刀,随即重重刺向脚下尸山。
快到锋利眸光在半空中留下残影,拉长又如刀光划过。
长刀深深没入尸山。
片刻安静后,旷野颤抖。
大地碎裂,尸山扑簌簌向下坠落进无边黑暗,一直蔓延到远处的污染源,将它一并扯进更深处的黑暗。
污染源惊恐哀嚎。
完全失去人形,只剩无数身躯力量融合后的巨大黑色怪物在挣扎,却已经彻底被祈行夜逼进了死路。
“为……”
“为什么。”
异化后的声带嘶哑:“你为什么,拒绝,我,你是,什么究竟,不可能,你还是人,不可能,怎,人,能可可可可可可可可——”
最后的神智恍然如风化的岩石,风一吹,便化作灰烬散了。
剧烈晃动中,祈行夜仰头,任由风吹起他的衣角,在身后猎猎翻飞。
他眯了眯眼,看着身形庞大的污染源在自己面前破碎,重新化作污染粒子,纷纷扬扬落下。
如冬日里盛大的落雪。
祈行夜勾唇:“怎么不可能?”
“你是污染,而我,刚好是狩猎污染的人。”
杀死恶徒的最好方式,就是比它更恶,下潜向更深的水潭。
成为黑暗中的黑暗。
祈行夜轻轻笑了一声,转身,闲庭信步般在风中落雪前行,将崩塌的尸山和污染源都摒弃在身后,拂衣而去。
迈向光亮下的世界。
当他跨过某一处时,就像突破了看不见的那道防线,在清脆的“咔嚓!”声中,重新回到了尚未彻底坍塌的巢穴。
祈行夜漫不经心抬眸,漠然看向前方。
一道高大修长的身影,缓缓映入他的眼眸中。
那人脚下踩着瘫软在地烂泥般的污染源,手中枪口始终指向污染源,脚边散落数不尽的弹壳。
——在祈行夜潜入污染源最核心处之时,外部同样有一场战斗。
祈行夜脚步顿了下,在认出那道熟悉背影的刹那间,冷意从眼眸中迅速褪去,出鞘的锋利重新隐没。
像暴露在太阳下的冰凌,冰冷外壳消融。
他重新笑了起来,低低笑出声:“官人。”
商南明回身,平静看向出现在身后的祈行夜:“回来了。”
“玩得开心吗?”
只字不提自己在外部的支援。
真切的笑意重新染上那双丹凤眼,祈行夜恍然有种重回人间的感觉,温暖重新将他包裹。
似乎有商南明在,就永远有人为他兜底。
不论他翻江闹海改天换地,商南明也永远会站在他身后有力支撑的安心感。
祈行夜笑着弯了弯眉眼,行走间紧绷的神经和肌肉慢慢回缓。
“嗯,很开心,畅快极了。”
久违了的舒展筋骨,长久睡眠后难得一次的苏醒,重新活络放松。
无人知道,那片黑暗水潭深处,究竟发生过什么。
出现在这里的,依旧是那个经营着半死不活小侦探社的祈老板。
一切如常。
祈行夜双手插兜,悠闲走向商南明:“商大官人怎么会进入巢穴?你不是应该在饭店吗?”
商南明目光落在祈行夜身上,上下扫视确认他的伤势情况。
然后才平静开口道:“我若再不来,就有人想要毒死我了。”
“?谁这么大胆?”
话刚出口,祈行夜就卡了下壳。
脑子终于追上了嘴,帮他回忆起之前的所作所为。
貌似……他嫌弃有商南明在身边会束手束脚玩不开心,所以说,要,毒死,商南明,来着。
脑子:来,我帮你回忆。
祈行夜:“…………”
沉默。
沉默是今夜的巢穴。
商南明气定神闲看着祈行夜,从容等着他反应过来。
几秒之后。
“!!!”
祈行夜大惊:“商大郎……啊不是商大官人!天地可鉴啊!我对你可是死心塌地在外面没有西门庆的,怎么会干出毒死你那种丧良心事呢?!”
他一口咬死:“肯定是你听错了!”
商南明挑眉,却越过祈行夜,看向他身后。
余荼一身血污伤势,扛着炮筒,从容缓步走来,笑意盈盈如春水。
身为战士的敏锐度,足够让她听清两人的对话,却故作不知的笑着问祈行夜:“3队的案子是不是很有趣?怎么样,祈行夜,要不要加入3队?”
“商南明能给你的,我都可以给你。”
余荼笑得意味深长,却是注视着商南明说的:“商南明多无聊,你不想与3队共事吗?”
祈行夜悚然回身,挤眉弄眼努力向余荼打着眼色:啊啊啊啊啊快别说!再说下去商大郎就快要炸了!
你怕不是火上浇油吧!
却听商南明的声音施施然从身后响起:“嗯,西门庆来了。”
祈行夜:“…………”
他僵了僵,迟缓转身。
在重新看向商南明时,祈行夜一双狗狗眼饱含热泪可怜又无辜,真挚得如同发自肺腑的深情呼唤:“商南明——我只喜欢你!”
余荼挑眉,兴味盎然看热闹。
商南明重重僵在原地。
他一张俊容冰冷平静如常,眼瞳却紧缩。
“你相信我,我只喜欢你一个人,最喜欢你!没有别人!”
“你是光你是电你是唯一的神话……啊不对,跑歪了,再来。”
“你是我的命中注定,灵魂伴侣,商南明!”
“没有武大郎!没有西门庆!我怎么会忍心毒死你呢?我这么爱你,看!为了你我都可以拒绝3队,什么余荼?不认识!”
祈行夜正努力想办法平息商大郎的愤怒,搜肠刮肚深情表白,坚决要把这件事翻篇。
也因此,他没有抬头看一眼商南明的神情。
那双眼眸沉沉而专注,倒映出的,都是祈行夜的身影。
“嗯。”
商南明打断祈行夜:“我知道了。”
祈行夜感动的松了口气:“没错!一定是你听错了。”
商南明眉眼平静,微不可察的柔和笑意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