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一团红色从头顶上方猛砸下来,祈行夜瞬间本能闪避向旁,却意料之外的撞上黏腻湿冷的“墙”,被生生阻断了去路。
猝不及防的撞击造成震动,祈行夜手中刀锋微偏,就像早被计算好一样,刚巧与红色怪物擦身而过,长刀歪了出去,反而胸前防护洞开,危险近在咫尺。
他眼睁睁看着怪物化作一张红色的血肉之网,向他扑来。
祈行夜想要修正自己的攻击角度,将被打偏的长刀重新指向怪物。但已经来不及了。
不等他反应,刚刚撞到的那一堵“墙”已经融化,整团血肉迅速延伸出数不清的粗壮触角,狂乱张扬,全角度封锁了祈行夜所有可能的行动,左冲右突也只能撞上红烂长蛇,并在与皮肤相接触的瞬间顺势缠绕而上,死死抓住祈行夜的四肢。
只错失一秒,就失去所有优势,陷入无序乱战。
那怪物湿滑软烂,像被捶打成细细肉糜又重组成一团的沼泽,一旦陷进去,整个人都会被巨大的吸力抓住抓住,越试图向外挣扎,就越无法逃离,只能眼睁睁看着血肉在自己眼前闭合,掩盖所有能够逃出的缝隙。
就连空气也彻底隔绝开外。
视野内,只剩鲜红发黑的一片,被血蛇挤压缠绕,几乎要勒死到窒息。
污染计数器疯狂示警,嗡鸣声不停,紧促的节奏令人心慌不安。
祈行夜只惊愕一秒,立刻就从攻击计划被打乱的意外中反应过来,在尝试后意识到挣扎无用的瞬间,果断放弃了突出重围。
他停止一切尝试挣脱血蛇缠绕的举动,放开手脚,任由自己向无底洞般的血色深渊坠去。
只有一双眼眸,一眨不眨的沉沉看向前方,冰冷直视黑暗。
他精细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让平缓呼吸无限趋近于死尸,心跳下降后,周身温度也在规律降低。
像进入最低电量节能运行的机器人。如果不凑近查看,甚至很难发现这还是个活人。
当祈行夜不再动作,屏息安静片刻后,似乎拥有神智的怪物也发现了他的异常。
怪物静静等待了片刻,原本缠绕在祈行夜四肢身躯上的血蛇,也迟缓移动,从肢体末端向上方游动,凑近祈行夜的面容,触碰他的动脉。
那触感阴冷,粘腻,没有生命的温度,只稍微触碰就有种自己的生命力在被吸取带走的恐慌。
身体求生本能在叫嚷逃跑,慌乱挣扎是不可避免的反应。
祈行夜却硬生生压下了所有对外反应,同时憋住气停止呼吸,手臂收紧去找卡在腋下的刀柄。在刀柄紧锁住动脉处的瞬间,心跳应时停止。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温度降低。
和死人无异。
只睁着一双沉着眼眸,冷静直视凑近的怪物,一眨不眨。
血蛇飘摇在肉泥血海中,像摇摆的水草,在祈行夜眼前忽远又忽近,甚至紧贴在他的脸上。似乎是在嗅闻他的气味是否与死亡一致。
任凭血蛇在他身边如何动作,祈行夜无动于衷,真如死尸一般。
血蛇沿着他上下盘旋缠绕,嗅闻半天,好像已经确认了他的死亡,逐渐放开了警惕,缓缓向后退去拉来距离。
怪物的模样,倒映在他的眼眸中。
它开始融化。
像放松了戒备的士兵脱下盔甲,慢慢露出不设防备的柔软内里。
在祈行夜死亡后,怪物改换了应对方法,不再敌对,转而融入。
长蛇般的粗壮触须化作一滩烂泥血肉,向他蔓延,将要包裹,将死亡的尸体接纳为自己一员。
祈行夜眼眸一眨不眨,死死盯着它的动作。像耐心等待潜伏的捕猎者。
突然之间!
那血肉猛地凑近祈行夜,原本融化的皮肉也重新凝实成乱舞的血蛇,尾尖锐利,齐齐指向各处致命点,作势要刺。几乎同时,蛇头突然张开缝隙,伴随着粘腻切割声,硕大眼球从血肉里出现。
那眼球骨碌碌转动,最终锁定住祈行夜。
蛇头上,血肉逐渐分割,其他五官浮现。
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祈行夜心中一悚。
……那已经很难被称为蛇脸了。
分明是,人的脸。
无数张脸挤成一团,眼睛叠着眼睛,嘴巴和嘴巴相连,五官模糊不清,被拉扯扭曲成古怪的形状,像被人随手将数个泥人捏成一团的诡异,数不清多少张嘴巴在大大张开着。
无声却歇斯底里的嚎叫。
看得人头皮发麻。
为超过人类认知范围的诡异而冲击眼球,精神不适。
那人脸捏成的硕大蛇头缓缓低垂,张开血盆大口试图将他吞噬。
可忽然间,因为惊讶,祈行夜的心跳停了一拍。
突破了原本的平缓。
……还是活着的人。
蛇头一愣,似乎也没想到它反复确认试探过的死尸竟然死而复活。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秒!
祈行夜猛地抽出长刀,毫不犹豫斩劈而去。
刀光重重乱舞中,缠绕住祈行夜四肢的血蛇纷纷被斩断,因为反复确认了安全就掉以轻心的怪物放松了力度,此刻弱势凸现得淋漓尽致。
血肉纷飞,缭乱视线。
他一刻没有停顿,长刀舞得虎虎生风,在双手间交织成天罗地网,将所有扰乱视线的血浆碎肉打飞向怪物,反而模糊了怪物的视野。
他自己则藏身于肉块之后借此隐匿身形,借力打力,脚踩住肉块猛地一蹬,一口气直冲向怪物。
因为想要吞吃尸体,蛇头距离祈行夜极近,他甚至能清晰闻到怪物俯身时吹来的腥臭的风。
现在,却反而只是方便了祈行夜。
他没有任何犹豫,趁着怪物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懵的瞬间,准确把握时机,长刀狠狠送进怪物硕大的眼球。
霎时间,伴随着“噗嗤!”一声巨响。
眼球爆裂,血浆纷飞。
祈行夜却没有就此停手,长刀一路斩劈向下,沿着蛇头将怪物从当中彻底一分为二,竖劈到底。
帆布鞋也终于踩住了坚实地面。
一直腾空带来的踩空感消失。
祈行夜仰头向高空中巨大的怪物看去。
断肢纷纷落下,血蛇在脱离怪物主体之后也失去了原本模样,像被从真空包装中拿出的压缩品接触空气迅速膨胀,重新变回原来的模样。
是人。
真正属于人类的尸体。
刚刚在冷冻间内如蜡烛融化的死尸,此刻重新出现,砰砰砸向地面。
祈行夜眼疾手快,长刀舞过头顶,将原本砸向他的死尸打飞出去。
像撑起一把无形的伞。
只有他所站立之处,形成了一片尚且干净清爽的真空地带。
在这个圆环之外,尸体一具叠一具,模样凄惨,仿佛刚结束了一场惨烈战争。
而怪物本身,也在严重受伤的情况下开始崩塌,伴随着剧烈声响,缓缓向地面坠去。
祈行夜这才有时间喘了口气。
他眯了眯眼眸,刚刚那张严肃锋利的俊容,终于重新有了笑意。
视野内的遮挡物逐渐消失,在怪物彻底崩塌成满地凌乱堆叠的死尸后,尸山血海中,只有祈行夜一人独自站立。
如鹤立鸡群,青松云柏,赏心悦目。
祈行夜低低笑出
声,长刀在手中悠然转过一圈,甩落血污碎肉,怡然自得的看着那怪物逐渐缩小,乃至消失。
也露出了原本被怪物挡住的空间。
冷冻间不知所踪。
纸扎人,守墓陶俑,花圈,冷冻格里的尸体,甚至是所熟悉和关心的人们死亡的面孔……全都消失不见。
出现在他眼前的,依旧是停灵厅。
——就在祈行夜印象中,最初与所有人走失之地。
同样也是李龟龟所负责的死者出现异变,殡仪馆诡事最开始之处。
祈行夜环顾四周,和记忆中一模一样,还是空荡荡的冰冷,正中央放着打开的棺材,遗体不知所踪。
但是比记忆中多出的,是地面上淋漓的浅红色蜡质。
像冰冻后又化开的血水胶体,和祈行夜方才在冷冻间看到的尸体异状极为相似。
从棺材里,一直蔓延到停灵厅大门外。
甚至就连棺材边缘,都遗留着残缺的血手印。
似乎是遗体自己从棺材里爬出来,走向大门离开。
门外依旧没有遗体的踪迹,也不见李龟龟等熟悉的人。
但走廊上的长椅,却忽然出现了一排人。
祈行夜皱眉驻足。
放眼望去,那些人足有几十个之多,所有人都身穿黑衣,头戴白布,腰间系着的孝布一直拖拉到地面上,姿势统一的坐在长椅上身体微微前倾,垂头向下,面孔隐没在阴影中,看不真切,不知真实情况究竟如何。
那些人无声无息的坐在阴影中,只有紧急灯光的一点绿色,幽幽照亮他们的五官轮廓,却没有令人心安,反而平添诡异之感,皮肤五官粗糙,僵硬得不像是活人。
倒像是………蜡质的雕像。
祈行夜静立在旁观察多久,那些人就坐在原地多久,一动也不动。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他举目四望,沉吟半晌,确定周围没有另一只怪物出现,污染计数器也没有再次示警,这才谨慎的迈开长腿,慢慢沿着走廊向那群人走去。
一步一顿,筋肉紧绷,防止任何时间和角度的突袭。
……整个殡仪馆,都已经沦为c级污染源的巢穴,规则和物理法则都被污染源握在手里肆意篡改,不知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就连祈行夜自己,都真有一瞬间以为明荔枝和李龟龟等人已死,真心实意的悲伤。如果不是他确定商南明绝对不会死亡,冷冻间的幻觉,甚至会让他信以为真,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察觉不对而醒来。
即便他现在已经脱离困境,杀死污染物离开冷冻间,但仔细想想,依旧有些后怕,冷汗直冒。
太逼真了。
不论如何查看都无法看出任何破绽,就与现实一模一样,无论是声音嗅觉还是视觉,无一错漏。那里根本就是另一个世界,另一个现实。
唯一的不同,是商南明。
他独一无二,不可复制,也无法被模仿。
任何人或物就算能粘贴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却也无法揣摩得到商南明最为重要的内核。
在污染源所构建的世界里,没有商南明。
它还追不上商南明的高度,无法将他囊括其中。
祈行夜忽然觉得自己这个搭档选的真对——不愧是他祈行夜的搭档,华生在世!
想到商南明,他眉间冷意缓和,唇角重新勾起笑意。
等和商大官人汇合之后,暂且夸夸他吧看在大官人为他提供线索,看出破绽的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