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国,华府。
年轻男孩们笑骂着追逐,跑上地铁,旁若无人的谈论着喜欢的女孩和球队,哈哈大笑。
下班后疲惫的成年人在地铁上或站或坐,昏昏欲睡,偶尔有人被这边的声响惊动,带着笑意温和投来一眼,像是回想起了自己年轻时。
苏珊抱着公文包,干脆拿下耳机,笑着注视那些半大孩子,似乎飘回了十年前。
她的傻男友那时也总是这样,总是需要兄弟们出谋划策,商量怎么兼职打工给她买礼物,苦恼于应该给她买什么,再一群男孩挤挤簇蔟羞赧挤到她面前,男友红透了脸从书包里掏出礼物,忐忑的望向她,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
想着,笑意不自觉爬上面容,甚至驱散了一日繁忙后的疲惫。
“真有活力,不是吗?”
旁边忽然传来感叹声。
苏珊惊讶看去,就看到满头花白银发的老妇人坐在自己旁边,眼神慈爱。
老妇人察觉她的目光,温和看她,似乎在用眼神询问:怎么了?我的孩子。
苏珊笑道:“我还以为,是我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和我现在相比,那些孩子真是太有活力了。”
老妇人摆摆手,笑得慈祥:“在我眼里,你也是孩子,同样很有活力。”
苏珊笑得羞涩,抬起手掌示意自己的戒指:“不算是孩子啦,我已经订婚了。”
“哦!”
老妇人一脸惊喜,温暖的手掌轻轻握住苏珊的手:“恭喜你!我的孩子。真是太好了,他是你喜欢的人吗?”
苏珊点点头,年轻漂亮的脸庞上飞起红晕,笑起来时眼睛里有星星。
“是的,我们从刚会爬时就在一起了。他就住在我家隔壁,正式恋爱十年,上周刚刚举行的订婚仪式。”
说起男友,苏珊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快乐从眼眸里流淌,止也止不住。
老妇人也握着她的手,与她一同喜悦,笑起来时面容慈祥,像是在认真听着儿孙讲话分享的奶奶。
交谈间,地铁关门,开始运行。
从地底穿行而过时的风声,被从地铁车厢的缝隙里挤压进入,尖锐呼啸,带着丝丝不易被察觉的腥臭气味,逐渐浓郁。
嗅觉灵敏的人已经皱起了眉,掩住口鼻不断向四周张望,嘀嘀咕咕的抱怨着。
“谁在地铁上厕所了?”
旁边人无奈:“女士,这可是华府地铁,您还没习惯吗?”
地铁建立年限太久,深邃黑暗的洞穴成为了老鼠的乐园,又常常会被压死在车轮下,逐渐在轨道附近的角落里腐烂,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不仅老鼠。流浪猫狗,甚至流浪汉,死在地铁隧道里变成尸腐臭味的一部分,也已经见怪不怪,成为了地铁“惊喜”日常。
“欢迎来到华府!尸体,尸体的派对!”
缩在角落里喝得醉醺醺的流浪汉举起酒瓶,哈哈大笑。
有人翻着白眼嘀嘀咕咕在抱怨,有人干脆调大了耳机声音隔绝不感兴趣的吵闹,继续睡去。
短暂的小插曲之后,一切很快恢复正常。
苏珊对此早就习以为常,旁边的吵闹声没有干扰到她,她还在热情的与老妇人闲聊:“对不住,我的话太多了,我还没从订婚的喜悦里反应过来……您这是要去哪?在哪一站下车?真希望能和您多聊一会。”
“我要在公园站下车,我和我女儿约好一起吃晚饭,她刚刚还打电话来说已经炖上了汤,烤好了面包。她是全华府最棒的面包师。”
老妇人笑得温和:“我喜欢听你说话,孩子。要不这样?你来我家,拿一些面包走,一定要试试我女儿的手艺。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很乐意邀请你和我们一起吃晚饭。”
苏珊惊喜,连连道谢。
她眼角余光不经意的瞥过对面的车玻璃,大脑却慢慢觉得,有哪里奇怪。
玻璃中的自己……是不是,在哭?
苏珊一开始没有在意,但那份异样却死死抓住了她,在她的思维里生根发芽,不安感像藤蔓缠绕住了她。
她奇怪的再次看去。
但玻璃上,只有自己正常的倒影,正好奇的打量着她自己。她歪头,“她”也跟着歪头,她笑,“她”也笑。
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影子罢了。
苏珊不由得轻轻摇头,笑自己傻,竟然会觉得玻璃里的自己在哭叫挣扎。
于是她转过头去,继续与老妇人交谈。
但她没有看到……车窗外的自己,在哭。
哭嚎着,尖叫着,花了漂亮的妆容,拼命伸手抓挠向玻璃窗试图拍打,嘴巴一开一合像是在嘶吼,想要唤起车厢内苏珊的注意,向苏珊传递什么消息。
却又被从身后伸来的细细黑线一圈圈缠绕,重新拖回黑暗。
像捕捉了猎物的水草。
那一根根黑线像有自己的生命力,在车厢外阴冷的黑暗中飘摇,好像外面不是漆黑的洞窟,而是阴暗掩藏危险的海底。
一簇簇黑线从深处涌现,聚集,沿着车窗缓缓蠕动,爬行,寻找玻璃与金属之间可以进入的缝隙,灵活的钻入其中,缓慢而耐心的向内抻去,一点,一点。
填满车厢昏暗逼仄的角落。
乘客忽然觉得鞋子旁边像有什么东西擦过去,一低头,就看到一小段黑色。
他皱眉,一脚踩上去跺了跺:“该死的虫子!我讨厌春天。”
旁边看到这一幕的年轻妈妈皱眉,抱紧了怀里的小女孩,暗暗抱怨真是倒霉遇到这种脾气暴躁的家伙。
她忽然觉得有些痒。
“妈妈,这是什么?”怀里的小女孩忽然细声细气的问。
年轻妈妈一低头,就看到自己的小女儿粉拳里攥着一条黑色。那黑色长虫在小女孩手里缓慢蠕动挣扎着,试图逃离。
但它实在太长了,远远比从前见过的任何虫子都要长,从小女孩的手里一直蔓延向下,缠绕在她粉色的蓬蓬裙上又落到地铁座椅的缝隙,隐没在黑暗中,看不到根源。
在看清那东西的瞬间,年轻妈妈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头皮发麻。
“快扔了,扔了!”
她打掉女儿的手。
黑色长虫摔落在地上,她赶紧连踩好几脚,不敢停下来确认它的生死。鞋底黏腻像是踩爆了一团浆水,令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但小女儿还在甜甜的冲她笑:“妈妈,我的裙子里也有。”
她小手一指,像看到有趣的事:“你的身上也有。”
年轻妈妈被骇得瞪大了眼睛,赶紧低头查看。
她扑向小女儿,翻找扔掉那些虫子的时候,手控制不住的在哆嗦。
“春天,该死的春天!”
她强忍着恶心,哆嗦着咒骂。
周围一圈人都被这边的声音吸引,有人忽然也觉得很痒,扭动着身体觉得自己身上好像也有虫子。
当他伸手进衣服里一抓,随即瞪大了眼睛:“哦!”
竟然真的是!
这片小角落里的人们顿时躁动了起来,每个人都扭曲蠕动着身体,尖叫着四处抓挠拍打,试图将爬到自己身上看到看不到的黑虫子抓下去。
稍远处的乘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往远处挪了挪,流浪汉向他看过来时,他无奈吐槽,现在连精神病院的人都能成群结队出现在大街上了。
一片混乱喧闹中,剧烈的咳嗽声突然从旁边响起。
乘客们纷纷捂住口鼻,皱眉抬手试图扇走鼻尖挥之不去的刺鼻气味。
浓郁的腐烂气息,夹杂着阴冷,潮湿,蜘蛛老鼠洞穴里的味道。
像一具被扔在老鼠洞里的尸体腐烂发酵后,那股子直冲大脑的刺激气味。
堪比毒气,令人涕泗横流。
这股味道传播得很快,不到几秒钟就迅速充斥了整个车厢,所有的乘客都被这可怕的气味包裹,鼻涕眼泪的狼狈咳嗽,眼圈发红,眼底出血,咳得几乎要把肺吐出来。
“我的天啊到底怎么咳咳……老天,我要呼吸咳咳咳不咳咳……”
“什么东西!”
“天啊,我的眼睛,眼睛啊啊啊!”
“妈妈,我不能呼吸了……”
地铁内惊慌四起。
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的乘客们惊慌失措,捂着口鼻咳嗽到弯下腰,蜷缩成一团。
他们浑身颤抖着,眼睛鼻子向外流淌着莫名液体,喉咙腥甜,眼前一阵阵发黑,想要张嘴求救,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很快就跪倒在地人事不省。
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了不对劲,慌忙转身奔跑,试图远离出事的这一节车厢。
人们慌张奔跑,就连不知道怎么回事的乘客见状,也立刻惊恐跟随。
越来越多的人像发疯的羊群,疯狂撞击着车厢门窗,左右奔跑。
奔跑着冲到另一个车厢的人一扭头,就看到了身后车厢向自己冲来的浓重白色烟雾。他大惊失色,不假思索关上连接处的车门,将烟雾关在身后。
连同身后车厢没来得及冲过来的人,也被关在了后面。
他们隔着玻璃门疯狂敲击推搡,大声指责要求关门人赶紧把门打开放他们过去。但关门人在短暂的心虚惊慌后,果断锁死车门。
他说了句抱歉,随即转身继续向前跑。
呼救声,咳嗽声,奔跑声,重物摔倒在地……
人们已经自顾不暇。
有身体虚弱的人剧烈咳嗽,直到憋气无法呼吸,翻着白眼四肢抽搐,抖动抽搐着从座椅上栽倒,摔向地面。
奔跑逃命的人没来得及看清,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反应,一脚踩了上去。
拥挤人群难以看清地面,先是第一个人踩踏,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鲜血从口鼻喷涌,倒在地面的人瞳孔渐渐涣散。
车厢内的烟雾越来越浓,完全被这股腐臭的海洋淹没,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出现异常,抽搐着无法自控。
老妇人也逐渐出现了类似症状。
她大张着嘴巴像被抛到岸上渴水的鱼,努力想要呼吸,却只从喉咙间发出“嗬嗬”气音,连咳嗽都被憋在喉咙里的窒息。
“我的天……你还好吗?心脏病?哮喘?药,你有药吗,我,我该怎么做……”
苏珊扶住老妇人努力护住她,惊慌得手脚无措,急出了眼泪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她抱住老妇人防止她抽搐自残,一边努力抬起手臂挡住摔向她们的拥挤人群,一边试图在周围寻找出路,无论是门是窗,哪怕只有一线缝隙也行。
有人试图砸开车窗,但是剧烈的咳嗽与突如其来的虚弱抽走了他所有力气,只能趴在车窗上,像将要窒息的狗,瞪大了眼睛看向窗外。
飞速驶过的阴影里,他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什么。
黑色的,杂乱无章的,扭曲着蠕动。
由远,及近。
他绝望悲呼:“上帝啊……”
在其中一个女人突然癫痫般剧烈颤抖时,车厢内的恐惧达到了顶峰。
女人大口大口吐着鲜血,她从座位上僵直着站起身,然后翻着白眼,眼珠无序快速乱转,从身体每一个孔窍向外喷射着黑色丝线,大把大把落在地面上,车厢壁上,座椅上,像是蜘蛛喷吐。
被女人吐了满身满脸的苏珊惊呆了。
车厢内也静止一瞬。
苏珊呆愣几秒,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衣服上的黑线,眼睁睁看着那些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黑线,竟然慢慢蠕动了起来,如有生命,在她身上攀爬,扭动,一圈圈缠绕裹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叮——!”
地铁到站。
提示音一如既往的响起,回荡在整个等候站台上。
在座椅上百无聊赖等车的人们纷纷起身,站台各处的人们也在向站台边缘靠拢,等待地铁靠站上车。
列车从地下通道呼啸驶来,裹挟着腥臭的风。
前排众人纷纷皱眉,厌恶后退。
“谁tā • mā • de在车上拉屎了吗?好恶心。”
“就说不能坐地铁,呕——我快吐了。”
车厢在众人眼前缓缓停稳,也让众人有时间,透过车窗慢慢看清了车内的情况。
他们惊愕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站台上的人们在反应过来之后,转身就跑,踉跄仓惶,如被猛兽追赶。
“啊啊啊啊啊!!”
“9111吗?地铁,地铁啊啊啊啊卧槽啊!!”
“跑,快跑……”
激烈的枪击声和尖叫声响起,仓惶奔跑逃命的声音喧杂不清。
良好音效使得所有细微声音都被扩大到极致,投影屏上画面摇晃,紧张如心脏鼓点加速。
声音回荡在调查局总部的影像厅里。
祈行夜拿着薯片的手停在半空中,屏息看着屏幕,全神贯注,跟随着影片中的主角视线一路向前,在昏暗的地下洞穴中寻找求生出路。
忽然间,光亮透进来——
“诶祈侦探?你看到罗队长了吗?”
祈行夜猛地一惊,瞳孔紧缩:“啊啊啊啊啊啊!!”
连手里的薯片都被整个扔了出去,天女散花。
后面:“啊啊啊啊啊卧槽祈侦探你干嘛!!”
安可差点吓得灵魂都从嘴巴里飘出去。
他扶着影像厅的大门,拍拍自己胸口被吓得砰砰直跳的心脏,抱怨:“祈侦探,你差点吓死我了。”
祈行夜转身向后看去,定了定神,这才看清在他身后说话的不是鬼,是人。
顿时长舒一口气,瘫在座椅里。
“你也差点吓死我。”
祈行夜软绵绵的无力晃了晃手臂,抱怨:“看恐怖电影的时候突然出声——人吓人吓死啊,大哥。”
安可:“诶?”
他伸头看了看,这才看清祈行夜竟然是跑到这里来躲懒,偷偷摸鱼看电影来了。
“好啊祈侦探,你竟然在上班时间摸鱼,还找了这么个好地方。”
安可松开扶着大门的手,拾级而下,笑嘻嘻走过来:“我怎么没想到,还可以在影像厅看电影?不愧是你啊祈哥。”
他往祈行夜旁边一坐,好奇:“看的什么电影?还可以选的吗?”
祈行夜向角落里一处隐蔽柜子努努嘴,道:“诺,碟片都在那,你自己看有多少可以选的吧,那都是我朋友的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