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伟伟一抱拳,转身逃也般冲出会议室。
冲击力之大,速度之快,沉重的黄铜雕花大门都晃了好几圈才停下。
而秦伟伟离开后,会议室内再也克制不住的笑声终于井喷而出,哈哈笑得疯狂。
教授哎呦哎呦笑得揉肚子捶胸口,校长和身边的老友被勾得回忆起秦伟伟年轻时的糗事,又是笑得不行。
年轻些的、不了解民俗学秦主任过往,从进京城大学起印象就一直是严肃靠谱秦主任的,更是被这两者反差惊愕在原地,半晌回不过神。
然后也跟着一起加入了疯狂大笑的队伍。
大家都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里。
只有秦伟伟。
人差点已经厥过去了。
他万万没想到,就算是祈行夜远在国外,都能反手坑他一把。
——那孽畜到底对他的手机做了什么!!!
被挂断两次的电话,又锲而不舍的打了过来。
秦伟伟恶狠狠接通:“喂!哪个造孽的给我打电话!你家在哪?我现在就打车去揍你!”
完全把被电话铃声积累的怒气,发泄到了打电话之人身上。
林不之:“……?”
他眨了眨眼,满眼无辜。
“秦主任,这次我可真是冤枉。我可什么都没做呢。”
林不之笑得无奈,摇摇头:“你都没给我说话的机会,怎么就要揍我呢?”
“怎么,你改了想法,想回调查局了?”
林不之笑眯眯,不等秦伟伟再开口,已经一口答应下来:“好啊——副局长的职位,或是行政长官,你更新喜欢哪个头衔?”
“秦长官?”
秦伟伟:“…………”
他疑惑的抻远了手机看了看屏幕,这才认出是调查局的加密路线,他骂的是林不之。
换言之,这件事可以总结为:祈行夜和林不之联手坑他。
秦伟伟:我就知道!我人生的孽债,一个林不之,一个祈行夜。现在他们竟然还联合了!
他就说,自家那个孽障进调查局,准没好事。
秦伟伟顿时冷笑:“呸!谁稀罕你那山沟沟的地方,去个屁。骂你?骂的就是你,林不之你作孽太多!”
林不之无奈,但纵容:“倒不是不能骂,但你也要告诉我,我又做错了什么?”
秦伟伟横眉立目:“你喘气了!”
林不之:“…………”
他叹了口气,在秘书惊愕的目光下,还是先服了软:“好,好,对不住了秦主任,我错了,我不应该喘气。我给你赔礼道歉。”
“东城的馅饼,现在还喜欢吗?我去排队给你买,热乎乎的亲自送到你手里赔罪?要肉馅的,还是要甜的?肉馅的好不好?”
林不之温声软语,好半天,慢慢让秦伟伟这个炸药桶降了温。
秦伟伟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黄鼠狼给鸡拜年,准没好事。”2
“说吧,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他质问:“总不能是专门跑来找骂的吧?”
林不之收敛笑意,正色向秦伟伟大致说明了在a国华府发生的事件。
最重要的——他们需要一份无法通过正规渠道,却又必须立刻拿到的文件。
秦伟伟:“嗯嗯,真倒霉,太惨了。然后呢?”
他发出灵魂拷问:“你是从谁那学的臭毛病,一有麻烦就给我打电话?我这是六界紧急救援号码是吧?还是哆啦a梦?”
“我一个小小民俗学老师,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
林不之不赞同:“秦主任怎么能这么说自己?”
“许愿池还得投硬币呢,你这又不用。”
秦伟伟:“…………”
合着他连王八都不如?
秦伟伟冷笑:“告辞——”
林不之还想再说什么,已经被那边果断挂了电话。
他无奈抬眸看手机的时候,屏幕都已经暗下去了。
秘书连忙低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敢挂局长电话的就没几个,坟头草早就几米高了。
“局长,那商长官那边……”
秘书犹豫,忧心忡忡:“需要我去向京城方面报告吗?寻求京城方面的帮助。”
林不之轻笑着摇了摇头:“不必。”
“京城方面一定会帮我们,但是,如果连这种事情都随意打报告寻求帮助,长时间下来,领导只会认为我们无能,这点事都办不好。”
秘书应是,但依旧愁眉不展,发愁华府那份文件要怎么到手。
林不之却不急不躁,轻轻颔首:“放心。”
“有秦伟伟在。”
那双沉淀着岁月温润的眼眸,逐渐沁染笑意:“他不会任由自己的亲学生出事,也不会让南明出事的。”
毕竟……那个嘴硬心软的人,年轻时可是个小哭包,不知道多少次躲在自己身后哭得稀里哗啦,湿透了自己的衬衫,还嘴硬说是下雨了。
那样的人,怎么会任由自己最看重的学生出事?
林不之摇摇头,唇边笑意加深。
但秦伟伟脸上却是一点笑容都没有。
——笑容并没有消失,而是全都转移到了林不之脸上。
要不是知道林不之是不屑于歪门邪道的性格,秦伟伟都要怀疑,是不是林不之作法把他的好心情都抢走了,他才会这么倒霉,天天被学生坑。
他气呼呼攥着手机就往会议室走去,打定主意坚决不管这事。
什么文件?什么污染事件?和他有什么关系?
就算祈行夜在那,就算祈行夜失联……那臭小子早就成年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
q皿q不要再来找“家长”了!还是天天被坑的那种。
但秦伟伟本来风风火火的利落脚步,却越走越慢,越走越慢。
最后连会议室都没有走到,就迟疑顿步在走廊中间。
就连路过的学生向他问好,他都陷入沉思没有听到。
良久,秦伟伟还是犹豫着拿起手机,思索着寻找号码。
他这可不是为了帮祈行夜或者林不之啊!可千万别误会他,他也不是心疼商南明那个命运多舛的孩子。
他的人生字典里就没心软这两个字!
主要是,咳……祈行夜要是死在国外,那他不就不能揍他了吗?
去认领遗体的路还怪远的,他懒得动。
嗯。
秦伟伟愉快说服了自己,拨通电话。
a国。
奢华宽阔的会议室里,很少被拨通的私人手机忽然开始震动。
会议桌上,穿着昂贵西装,单是一个拎出去都能令华尔街抖三抖的大佬们,现在却噤若寒蝉,眼观鼻鼻观心,垂头不敢言语。
修长而略显苍白的手掌伸过来。
在看清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备注后,坐在会议桌主位上的男人挑眉,那张冰冷严肃的面容上,少见的出现了“笑”的情绪。
他屈指,不轻不重叩了叩桌面。
“看,正因为你们没能做好你们的工作,现在我才要帮你们收拾残局。”
他没有刻意提高音量,仿佛只是漫不经心的询问:“你们谁见过,雇了员工的老板,花着钱要养着废物,还要自己来干活的?”
却震得满室人物发抖。
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很年轻,遗传自父辈的面容俊朗锋利,剑眉星目,东方人的雅致俊美与西方的深邃立体完美融合,基因给予了他最大限度的偏爱,赠予一切。
可当他不笑时,却如天神降临般威严,有着远超于同龄人的沉稳与威慑,不怒自威。
会议桌上这些年龄是他两倍的大佬们,都下意识觉得脊背发凉,更深的低下了头,唯恐被他注意到自己。
仿佛那两声,是死神到来的脚步声。
男人不再看向会议桌。
他转了个身,靠坐在老板椅上看向落地窗外的繁华都市。
“秦主任。”
男人声音都带着亲切笑意,像在惊喜:“很多年都没有见过面了,没想到秦主任还留着我的电话?”
一句话就被对方噎住,不由愧疚的秦伟伟:“…………”
“别在意,秦主任,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很高兴你能想起我。”
男人勾起唇角,问:“有什么我能为你效劳的?秦叔。”
“噗呲!”无形的箭射在膝盖上。
秦伟伟愧疚得心脏好疼。
这孩子前几年刚死了父亲,群狼环伺,谁都能冲上来撕一块肉下来。
他明知道那孩子的处境,身为对方父亲的老友,竟然还不闻不问,只到自己需要的时候才给对方打电话……这么功利!这么该死!
可这孩子竟然一点都不怨他,还愿意帮忙……
秦伟伟越想越愧疚,已经快要立刻买机票飞去a国亲自道歉了。
在听了秦伟伟的来意之后,男人并没有拒绝,只是稍微思考两秒,便点了头。
“好。”
秦伟伟眼睛瞬间亮了:“洺席,真的吗?”
男人垂眼,看向匍匐在自己脚下的世界。
这座大都市的繁华街道上,今日却格外清冷。漫长的沿线都被封锁,市民不明就里,而身穿印着“fbi”或“wdnd”等等缩写的夹克的工作人员们,却忙碌急迫的穿梭其中。
仿佛只要慢一点,就会有一条无辜的人送命。
今日的晨报,早间新闻,广播……都被同一条惨烈新闻占据。
地铁站,五百人死亡。
“放心,秦叔。”
晏洺席收回视线,毫不在意的道:“我刚好认识一位国防部官员,上个月,我才帮他平息了一桩麻烦事,他很感激我,一直说要报答。刚好这次可以帮上忙。”
“秦叔,您那位学生,是叫祈行夜?”
晏洺席随意向旁边挥了挥手,助理立刻躬身离开。
“这份文件,我会亲自送到他们手中。”
他宽慰秦伟伟道:“既然是秦叔的亲友,那我一定尽全力帮忙。”
秦伟伟道谢,又歉疚道:“等我有时间,一定去看你,你父亲生前就一直挂念着你,经常向我夸你,我却没好好照顾你。”
晏洺席笑道:“好,秦叔。”
会议室内众人,被迫听了一场父慈子孝的回忆。
一些人却越听头越低,冷汗津津几乎吓得翻白眼。
晏洺席挂断电话,面无表情从主位上缓缓站起身。
“诸位,今天的会议先到此为止。”
他的声音极冷,不见半点方才与秦伟伟通话时小辈般的亲近温和。
“但我希望,我再回到会议室的时候,你们已经想出了弥补错误的方案。”
晏洺席眉眼无波,沉下的眉眼间,是冷肃而理智的审视,任何被他注视着的人,在他身前,都无法隐瞒秘密。
所有被他目光扫过的人,都下意识的塌下腰缩得更低。
“我不需要无用的废物。你们可以从我这里拿走所有你们想要的钱财,任何所需的资源。但我希望你们记住。”
晏洺席声音低沉:“每一分钱,都要有它的去处。否则……”
——没有被浪费的必要。
不论是钱,还是生命。
未尽之意,已经骇得诸人连连应是,生怕下一秒自己被扔下高楼。
晏洺席收回目光,屈指叩了叩桌面:“走吧。”
他迈开长腿,离开了这座华府天际线下的昂贵大厦,前往地铁公园站。
公园站附近早已经被严密封锁。
但当为首的fbi看到安保车队的车牌,又想起自己刚刚接到的电话,立刻神情一肃,一路小跑着过去,向看不清车内人的暗色车窗敬了个礼,没有任何询问就已经放行。
身边年轻的特工惊愕,就要抬脚追过去:“你怎么就这样让他们进去了?里面危险,不能……”
却被fbi死死拽向后面,低声问:“大人物的事情,少问,少插手,你才能活得久。”
“你知道刚才是谁给我打的电话,直接下达的命令吗?”
特工茫然摇头。
fbi压低了声音:“国防部副部长!你我这辈子削尖了脑袋往上爬,都不一定能见得到的人,刚刚亲自给我打电话。就为了这车队护送的人。”
特工迟疑:“可是里面有污染物,刚刚才死过人。这时候放他们进去,不是看着他们去送死吗?”
fbi摇头:“你先顾好你自己的命,管别人去做什么?那些大人物自己想去送死,和你有什么关系。”
被封锁的街道上,只有一行黑色车队快速行驶,很快停在公园站外。
收到消息的枫映堂已经等在地铁站旁。
远远的,他便看到车队呼啸驶来,装甲防弹车沉重,气魄拉满。不等车里的人出现,已经威压可怖。
枫映堂皱了下眉,唇边笑意发冷,心中已经暗暗戒备。
先下车的安保人员迅速占领四周,警惕确认过没有危险后,才恭敬拉开车门,等待boss下车。
晏洺席身披一件浅灰色大衣,刚下车回眸,便注意到了等在一旁的枫映堂。
站在阳光中,笑容干净清澈。
他顿了顿,迈开长腿走上前去。
“祈行夜?”
枫映堂迅速扬起一个笑容,主动伸出手:“抱歉,祈侦探现在有事在身走不开,我是他同事,帮他出来拿文件。”
“您就是秦主任说的那位……”可爱又聪明的小孩?
枫映堂想了想秦伟伟在电话中描绘的小天使,又看向眼前气度不凡的男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和秦伟伟口中那个“除了没什么表情,性格有点冷之外,完全是个小天使”的孩子,挂上钩。
……秦主任,您是开了多少倍滤镜?
晏洺席垂眸,看向枫映堂伸过来的手掌,也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缓慢而坚定的握住。
“晏洺席。”
他道:“未来科技集团,晏洺席。”
枫映堂瞳孔紧缩。
未来集团……没想到掌权人竟然这么年轻吗?
他很快收起自己的惊讶,笑眯眯点头:“麻烦晏先生跑一趟了,我会把文件带到的。”
枫映堂觉得自己指骨都被捏得发疼。
就算他转身,还是觉得身后的视线如影随形,始终注视着他,让他连步伐都仓惶了几分,快速冲进了地铁站。
摆脱掉那视线之后,他才终于松了口气,立刻查看自己手里的绝密文件。
不知道对方是找的哪里的渠道,竟然能如此迅速的拿到早已经被封锁的绝密文件。
就连上面十几道来自不同机构的封口封条和章戳,都足以看出这份文件的层级之高,令枫映堂暗自吃惊,对通讯公司下面的东西更加忌惮。
即便如此,这份档案中,很多涉及的人名地名,行动代码,具体流程……还是被涂黑,整页纸一眼望过去就像斑点狗。
没几块还是白的。
好在他们并不需要完整的项目信息,只需要知道被封锁后多年来无人问津的通讯公司地下设施里,究竟有什么足够吸引污染物的存在。
当枫映堂一目十行快速读完文件后,即便商南明早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他,让他有了心理准备,但他还是心下发冷。
“商长官。”
枫映堂严肃:“地底……有一整个完整的核设施。”
正行走在地底隧道的商南明脚步一顿。
“虽然按照项目规模来看,这只是个实验性的装置,体积并不大,但它如果出问题所产生的影响,效果相当于一千当量的核.爆。”
枫映堂说话时,都觉得冷汗在顺着自己脊背流淌。
“污染源的最终目的,是核设施。它想要吞噬核设施,壮大自己的力量。”
本就已经在二十年间不断延伸壮大,危害到数百万人的衔尾蛇,一旦被它找到核设施并吞噬……那才真的是,吞天巨蟒。
后果不堪设想。
商南明沉吟片刻,平静道:“资料发给我,调派雨随行所在的那支队伍去往核设施地点。按照a级灾难进行响应,准备后援。”
枫映堂点头应是,又不放心问道:“那您呢?避难……”
“祈行夜应该已经在往那里去了。”
商南明淡淡道:“我去找到他,解决污染源之后,就回来。”
枫映堂压下满眼担忧。
接到消息的余荼却挑了挑眉:“核设施?”
她低低笑出声:“衔尾蛇,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好地方。”
“可惜,贪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似乎没人对它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