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她在收拾东西,沈宁知听说她十月要去临城出差做项目,坐在书桌旁跟她说临城的一些特色餐饮店。
“不要打卡网红店,那都是骗人去消费,太坑,要去就去那些旮旯不起眼的小店,味道正宗,价格合理,地址我都整理了,等会发你微信……”
季烟说:“好,我知道,我到时有时间一定一家家打卡,发反馈给你。”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她手里拿着书籍,沈宁知递过来给她:“谁啊,没备注的一个号码。”
“我接看看,”季烟拿过来,一看是王隽的号码,顿时心虚,当着沈宁知的面摁掉,“诈骗电话,不接也罢。”
“那确实不要接,你这人耳朵软,别人家卖惨两句,你就稀里哗啦地把钱都打过去。”
“……”
收拾好东西,沈宁知下楼,季烟关上房门,贴着门站了会,走到书桌旁,拿起手机,摩挲了会手机侧边,她点下王隽的号码。
刚接通,她就解释:“刚刚有事。”
他就问:“现在有时间了?”是有些调侃的。
念在刚才跟父亲谎称他号码是诈骗来电,她不跟他计较,说:“是啊,在收拾东西回深城,你呢,在做什么?”
“我在……”他停顿了下,说,“在等人。”
她以为是公事:“周末还加班,你真忙。”
“你几点的票?”
“五点。”
他没声了。
季烟趴在窗户旁,看着院子的花花草草,问:“不说话?那我挂了。”
“等一下,”他说。
“做什么?”
“可不可以把票退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笑着的,有几分不正经。
她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为什么退票?我没开车回来。”
“我开了,”他说,“我来接你回去。”
楼下,邻居来串门,送了半只白斩鸭,季砚书说了谢谢,转身看到她站在二楼的窗户旁,向她扬了扬手里的鸭子,招手让她下来。
季烟没反应,像被定住了一样。
季砚书喊:“季烟,没听到吗?”
她回过神,啊了声,“我这就下去。”
她开门下楼。
等到了一楼,才想起,刚才是在和王隽通话,忙看手机,显示还在通话,那边季砚书从厨房出来,说:“鸭子切好给你带回去当晚餐吧?”
她脑子就跟断了线似的,总是落一拍。
手机那端是王隽,眼前是母亲。
她在纠结。
季砚书走过来,嘴里念着:“你这孩子,刚刚你爸和你说什么了,怎么跟傻了一样……”
在一楼书房的沈宁知听到这话,说:“我没说什么,就跟她介绍临城那边的美食……”
季烟瞬间做好决定,她跟母亲说:“我出去一趟。”
她跑出门,同时看手机,通话还在进行中,王隽一直没挂断,那就是刚才的话他都听进去了。
午后,风息燥热,跑没几步,就出了汗。
季烟把手机开了免提,边走边看,问:“你在哪?”
“陈家祠。”
他怎么那么喜欢那,她说:“等一下,我过去。”
“嗯,不急,我也往那边走,我们途中见。”
我们途中见。
季烟的思绪又落回原地,她想,他不是第一次来接她,之前也有,临时通知的那种,她这次反应怎么这么奇怪,生涩、激动得像初次喜欢上一个人。
她想,或许是她回深城后,忍住不去联系他,他却来找她了。
又或者是他在离开临城时说过,他会来找她。
她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他却在一个寻常的下午,兑现了他的诺言。
-
他们果然在途中见。
隔了一条马路,她在路的这边,他在对面。
车来车往,隔空相望,他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让她不要过去,他过来。
季烟站在原地,看着他穿过马路,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
很奇妙的一种感觉。
太阳照在他身后,他的影子落在她身上,挡去了明亮的太阳光线。
她抬头看他。
他的脸庞清晰,她伸出手,刚抬起一点,一辆车经过,热气拂在裸露的小腿上,她清醒过来,意识到在做什么,遂又收回手。
他及时抓住,她挣扎,他不放。
“太阳大,”他伸出另一只手给她挡住刺眼的太阳光线,“先到树下避一下。”
她没说话,同时也放弃了挣扎,像是彻底放弃了这些天以来的一个坚持,就这么让他牵着手,走到边上的树下。
停住脚,不用她说,他已经主动放开她的手,低着头看她。
他目光太直接,情意自然倾泻,她略微不自在:“看我做什么?”
他极为自然地说:“几天不见,有些不习惯。”
她眯眼,有审视,不相信他会说这话。
他看出来了,强调道:“真的,所以我过来了。”
她别开脸,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扬起嘴角。
不过,她还是没忘:“你怎么知道我回广城了?”竟然还追了过来,就不怕落空?
“猜的,中夏物联和明景电子的项目你都抽时间回家,马上你就要去临城,我问了温琰,你跟他报备过周末回家。”他善意地做了个谎。
他们这行特殊,尤其是项目即将开启,随时会有事,周末临时加个班很常见,她通常会跟温琰和施淮竹报备,以防找不到人,造成工作上不必要的延误。
季烟接受了这个解释。
她带他去了附近的一家凉茶店,点了两杯招牌凉茶。
坐在店里,她忽然想起那日在临城温琰的那个目光,问:“温琰……我老板知道我们的事?”
他想她早晚会知道,没必要瞒,实话告知:“他撞见过一次。”
她心内一紧,惊讶:“什么时候?”
“你去青城做项目那次。”
那是两人刚有关系的第一年,她在青城,他出差路过,有三天停留时间。知道她常去一家咖啡厅买下午茶,他就去那边候着。
那一次,季烟是真的震惊,当即就傻了。
他帮她买了单,然后递给她一张房卡,他跟她住同一家酒店,就在她楼上。
季烟瞪了他一眼:“你……温琰要怎么看我。难怪好几次他都有意无意提醒我不要因为感情耽误工作,还有这次在临城,我说他那天怎么看我怪怪的。”
现在想来,温琰显然是意有所指。
偏偏她心存侥幸,不愿往最糟糕的方向作想。
王隽安抚她:“他不会怎么看你,平时你和他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
当初被温琰撞见了,他主动找温琰谈过,谈话以不会让季烟因为这段关系面临职业fēng • bō而结束。
两年前被匿名告发的那一次,他也确实兑现了当初的诺言。
季烟忧心忡忡。
王隽转移她注意力:“票退了吗?”
她不动。
他低声说:“退了,坐我的车回去。”
她说什么也不肯。
喝完一杯凉茶,季砚书打来电话,问她去哪了。
她看着目光意味深长的王隽,说马上就回去。
走出凉茶店,季烟忽然说:“你突然来我很诧异,本来是想以朋友或者同事的身份带你回去喝杯水的,不过因为温琰以前就知道了我们的事,你失掉了这次机会。”
王隽怔了下,继而失笑。
“别笑,你再去续一杯茶,我待会过来。”
他送她过了马路,有些后悔刚才怎么就如实说了,问:“你什么时候决定带我回去的?”
她坦诚:“我妈在楼下叫我那会。”
他通话没断,应该听到了。
他微微惋惜道:“是我的问题,我再接再厉。”
话是这么说的,可那扬起的嘴角又像是高兴得不行。
季烟还在郁闷中没搭理他,转身回家。季砚书见她回来了,狐疑道:“怎么突然跑出去了?”
她淡定地撒谎:“有个朋友路过,好久没见了,说了会话。”
“哪个朋友?怎么不请人来家里坐坐?”
“下次吧,他这次行程比较急,下回时间宽裕,遇见了我再带回来。”
季砚书没再问。
季烟上楼拿行李。
分别时,父母在门口再三叮嘱,让她注意身体,照顾好自己,工作再忙也不要忘了吃饭,季烟一一应下。
离家有段距离了,季烟拿出手机给王隽打电话,刚附到耳旁,就被人抽走,同时,一道熟悉的清冽味道袭来。
她转身,王隽就站在她身后。
他拿过她手中的行李,朝身后看了一眼,回过头,看着她,“下次,我想我应该能去你家里坐坐。”
她淡声回道:“道阻且长,你好好努力。”
走出一段路,他突然伸出手,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纠缠。
她瞪他,他低声说:“送你回深城后,我还要赶回北城。”
意思是相处的时间不多,希望她手下留情。
季烟盯着他看了一会,没推他,而是很无奈地说:“王隽,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卖惨。”
关键她还吃他这套。
父亲说她耳根子软,再正确不过。
他笑而不语,想起前几天那个聊天框的“对方正在输入……”,他想问问她那会她要发什么,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很多天,最后找来广城,见到她了,倒觉得没必要问了。
她难得不排斥他的接触,甚至还想带他回家,虽然不是以男朋友的身份,但这已然是最大的进步,他还不想破坏这个氛围。
他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
想罢,王隽微微收紧握在掌心里的手。
走出一段路,到了停车的地方,王隽把她的行李箱放到后备箱折回来。
五点多,阳光已经没午后那么烈了,周遭气氛弥漫着股慵懒的味道,让人不禁想就此偷懒。
季烟正拿着手机打字。
王隽看着她,有耐心地等待。
季烟回完施淮竹发过来的一连串关于工作上相关的问题,抬头,见王隽盯着自己看,她摁熄手机屏幕,说:“可以走了?”
“可以,不过,”他说,“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季烟哦了声,平静地问:“什么事,说吧。”
王隽斟酌了一会,说:“我想带你回北城见我父母。”
季烟怔了怔。
他说:“不用觉得有压力,只是单纯见个面,正式的在以后。”
第一次见父母能没有压力吗?
还能分正式与不正式?
季烟想了想,见他不像是说说而已,故作淡定地说:“没名没份的,见面不合适。”
王隽笑道,有些懊恼:“是,你还没答应我的追求。”
听到这话,季烟微微脸红,她想是因为他突然出现在广城,突然出现在她家附近,打乱了她所有的预想。
“你知道就好。”她紧绷绷地蹦出这么一句。
王隽趁势追击:“看在我最近的表现上,你能考虑考虑我吗?”
季烟眨眨眼。
夕阳西下,黄昏光影照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身影照在地上,投得长长的。
就像是一副美好的剪影。
王隽拉起她的手,定定看着她,无比真诚地说:“我做得还不够好,但给我点时间,我应该能做得更好,能让你更满意些,所以,你不要忘记考虑考虑我。”
季烟心落了一拍,斜阳余晖落在他的脸上,给他镀了层朦胧的光,增加不少虚幻感。
以前和他默契在一起的那两年多,每一次她看他,总觉得他这个人很不真实,随时都可以失去。后来果不其然,他走了,从她的世界消失。
她失望,却也早已猜到。
只是还是好难过,从未有过的难过。
现在,她心心念念的这个人,竟然一次次主动来找她,一次次直接表露他对她的感情,毫不避讳地表达他对她的在意,连吃醋都说得光明正大,连掩饰都不屑。
今天,更是直白地请求她,让她考虑考虑他。
如果那两年她对他的喜欢,是毫不掩饰的,那两年后,他亦是。
只不过两人的感情,彼此错开了两年。
季烟强行压制鼓动的胸腔,无比镇定地说:“我想想。”
他仿佛吃了个定心丸,语调沉静了些:“你慢慢想,慢慢考虑,只要给我一个预留地就可以了。”
这是不是就是语言的艺术?
适当的低头,恰如其分的示弱。
思及此,她笑了。
旁侧的人受他感染,也跟着笑了。
车子驶出市区,开上高速公路,黄昏斜阳漫过不远处的山头,留下不轻不重的一片昏黄。
季烟看了一会,侧过脸,看了一眼王隽。
他全神贯注开着车,侧脸轮廓坚毅,仿佛心无旁骛。
正这么想着,他忽然侧目朝她看来。
只一眼,他又收回去,继续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
可那弯起的嘴角无形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思。
看到这一幕,季烟心里莫名舒坦了许多。
她再次望着窗外,目光所到之处,无不是大自然赏赐的浓墨重彩。
她想,没什么好掩饰的,不妨顺心而为,且走且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