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冬玲见过顾樱,在顾樱搬来大院的第一天。
那是三月末的某一天,孙兰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走到大院门口向赵叔打探消息,张冬玲正好路过,瞧见了躲在孙兰身后的顾樱。
明明是入春的暖和天气,顾樱却还裹着厚棉袄,她小小一个,即使裹了棉袄,看上去却并不臃肿。
顾樱站在孙兰的旁边,一双似小鹿般明亮的眼睛,既不好奇地四处张望,也不探头探脑地上前捣乱,她就乖乖站着,安静地等待孙兰办完事。
顾樱这样乖巧的模样令张冬玲印象非常深刻,张冬玲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调皮,她做梦都想要个乖巧懂事的女儿,可上天没给她实现梦的机会。
那天在大院门口遇到顾樱,张冬玲盯着顾樱看了很久。她想,她要是有个这样乖巧的女儿就好了。
但女儿和儿媳妇是不一样的。
若顾樱是她女儿,那她一定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顾樱,把她喂养得白白胖胖。可现在顾樱要当她儿媳妇,她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挑毛病的习惯。
顾樱长得不够白,看上去一点也不洋气。个子也不算高,比明雪要矮半个脑袋。
更关键的是顾樱身子不好,四肢都要瘦成麻杆,冬天还要经常喝药调理,这样的身体以后操持家务恐怕都有困难,更别说生养小孩了。
归希文结婚是娶老婆,不是娶个菩萨天天在家供着侍奉着啊。
张冬玲自认为作为母亲,她有责任在儿子择偶方面给予适当的建议。
“我不同意,大院里这么多条件好的姑娘,你怎么偏偏挑中最差的一个?”
归希文不置可否。
他斜斜望着脚尖,漫不经心地开口:“不同意也行,那我之后十年不娶妻、不处对象、不相亲,你要是能接受,这样也可以。”
归希文的态度带着十二分的散漫,似乎只是说了些玩笑话,但张冬玲知道这些不是玩笑话,归希文这死崽子是真能干出这种事。
归希文现在二十二岁,等到十年过后就是三十二岁,那么大的年龄,简直就像商场里的打折商品,即便用了上等的材料,也不得不降价销售。
张冬玲听完,气不打一处来,她瞪着归希文:“你威胁你老娘?”
归希文耸耸肩,“这不是威胁,这是商量。”
商量,商量个屁。
两个都是不情愿的选项,这叫哪门子商量!
张冬玲气得满脸通红,她目光甩向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归向荣,咬牙切齿:“你这个当爹的说句话啊!”
归希文拍拍袖子,站起身,“那你们商量商量,我就不打扰了。”
眼看归希文拍拍屁股走人,张冬玲一双眼睛如利刃扫向归向荣,开始数落:“你哑巴了?你儿子拿这么重要的事情跟你商量,你就舍不得张开一下你的金嘴?”
归向荣又拿起晚报,报纸遮住他半张脸,却没遮住他接下来的话。
“我没什么意见。”他说。
“什么?”张冬玲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气急败坏地直接将归向荣手中的报纸扔进垃圾袋,一脸不可置信地质问:“你吃错药了?”
“你见过顾家那个姑娘吗?你知道她的样子吗?你没意见是什么意思,你同意希文娶顾家那个姑娘?”
归向荣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取下挂在鼻梁上的黑色眼镜框,用衣袖擦了擦镜片,慢悠悠道:“希文是大人了,他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满肚子牢骚的张冬玲只等归向荣说出稍不符合她心意的话,便打算开始释放怒气。这会儿听到归向荣这句话,她罕见地沉默了。
沉默片刻,张冬玲敏锐地从这句话中解读出另外一层意思:“好哇你个归向荣,你这话是不是暗搓搓的怪我上次擅做主张同意希文和明雪的婚事?”
“不是。”归向荣否认。
“怎么不是,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张冬玲揪着不放,开始拿陈年往事挑刺。
归向荣没再辩解,他和张冬玲生活这么多年,了解张冬玲的脾性,知道她只是故意找茬而已。
就这样,大院里的人突然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前些天明家天天争吵不断、扰人不宁,现在这种现象传染给了归家。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左邻右舍在只字片语的争吵声中听到了大消息,于是乎第二天大院里的人几乎都知道了这个大消息。
这些天大院里的消息简直比年底的时候还要劲爆,原本以为明雪和张阔的婚事已经足够离谱,没想到还能出现更离谱的事情。
刚开始这事经由归家的邻居吴婶传出来时,甚至有很多人不愿意相信。归希文这么好的条件,怎么会瞧上顾家那个没相貌没身材的瘦骨伶仃的小丫头?
吴婶却说得信誓旦旦:“你们别不信,我年纪上来了,但耳朵还挺好使,我可是亲耳听到的,绝对不会错,归希文就是要娶顾家那个姑娘,而且非她不娶,不然以后就打一辈子光棍。”
“耳朵好使”的吴婶就这样把归希文传成了痴情种。
大院里那些精明的人却还是不信,觉得归希文这分明就是为了气明雪,明雪找了个条件普通的张阔,归希文转头就要和大院里条件最差的顾樱结婚,这摆明了是下明雪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