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船中午应该就能靠岸了。”黄思严站在刘子岳身后,哈了口白气,眺望着远处薄雾笼罩下的城市,一脸向往。
在船上的日子实在是太枯燥乏味了,而且冬季行船,海面上多雾,天气阴沉,湿冷湿冷的,有时候好几天都见不到一丝阳光。
好在这十几天的旅程总算是要结束了。
刘子岳披着一件黑褐色的氅衣,眉毛上沾着点点小水珠,遥望着远方问道:“船上的事可安排好了?”
黄思严点头:“都安排好了,鲍管事带人留守在船上,小人随公子上岸进城。关船长他们则住在码头附近的客栈里休息,银钱小的已经让人发给了他们。”
刘子岳点头。
他们这次带了总计二十万斤棉花。因为棉花的体积比较大,所以用了两艘船,那两个小商人连船带二十名船员租借给了他们。
在海上航行了十几天,总算是到达了江南的门户——松州。
松州是江南最大的码头之一,每日船来船往,不计其数。其实他们现在离松州码头已经很近了,但因为还要排队进港,所以估计得到下午才能上岸。
刘子岳在船上就想过了,他们这么多棉花不可能弄到岸上再找买家。因为这样租仓库、搬运都得花不少钱,而且还要找人,相当麻烦。
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松州找个地头蛇,最好是本钱比较大的那种,能够一口气吃下他们的棉花,这样对方直接付钱将棉花拉走是最省事最快捷的。
但他们初来乍到,一个人都不认识,所以找谁是个问题。
好在周掌柜他们给他提供了不少人选。
见迟迟进不了港,刘子岳回到舱里,拿出那一沓信。
周掌柜说到做到,回去后还真写了好几封信,并将他这些朋友姓谁名什,家住何处,是做什么买卖的都一一单独例在了一张纸上,派人送给了刘子岳。
刘子岳看他弄得很仔细,便收下了,还让人送了一盒茶叶做回礼。
其他人也跟风,没过两天,也派人送了一沓信过来,全是他们在江南的人脉。
刘子岳当时急着启程,也没功夫仔细甄别,就放在了匣子里随身带着。船上的日子无聊,便拿出来打发时间,然后从里面挑出了十来个人和相对应的信件。
现在这些信件就将派上用场了。
与其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去找人,还不如在这十几人里挑选几个合适的。
刘子岳又仔细将他们的背景地址挑选了一遍,首先是松州城内外的商人最合适,因为离得近,找人也方便。
其次是家里的营生,开布庄、粮铺这类有关民生的是首选,还有南来北往做毛皮生意也不错,但像做瓷器买卖、茶叶买卖的就不是那么合宜。
挑挑拣拣,最后刘子岳留了三封信,其余的都放进了匣子里。
这时候,外面也传来了船员们的欢呼:“要靠岸了,靠岸了……”
刘子岳将信收了起来,走出去一看,船在小吏的指引下,缓缓靠岸。
鲍全连忙带着公凭上前与对方接洽,刘子岳等人则下了船,租了一辆车进城。
松州是江南重要的港口城市,其繁华程度比广州更胜不少,尤其是商品经济极为发达,沿街到处都是叫卖声,吃的、穿的、用的、玩的,应有尽有。
而且刚进城没多久,刘子岳就看到了高鼻深目穿着鲜艳服饰的异域商贾。再瞧街道上路人的平静反应,显然这种外邦人士在松州很寻常。
一行人都觉得很新鲜,干脆提前下了马车,走城里逛逛,顺便找了个酒楼吃饭。过去半个月,在船上天天吃的都是差不多的食物,他们都吃腻了,现在非常需要吃点新鲜的蔬菜和肉类。
吃过饭,这才就近找了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客栈休息。
次日,用过早膳后,刘子岳便带着人去办正事了。
他第一个找的是松州城东经营布庄的容建明。
这位是周掌柜的朋友,在松州有好几家布庄。
不过刘子岳第一个找他却是因为周掌柜在他名字后面有一行备注:容老板祖上出过进士,后家道中落,子孙不擅读书,才进了商道。容家祖训,诚信经营,童叟无欺,在松州城内信誉极好。
对刘子岳来说,品行比商家的规模和能力更重要。
毕竟他们是外来者,若是遇到李老板那等黑心肝的,又得生出事端,耽搁时间。
刘子岳只想快点把棉花给卖了,赶紧回南越,收割甘蔗榨汁炼糖。
沿途,他们随机向路人和小商人打听了一下容记布庄。果然如周掌柜所言,容记的名声很好,提起来几乎没人说他们布庄的坏话。
根据路人的指路,两刻钟后,刘子岳他们顺利找到了容记布庄。
容记布庄的店铺很大,有百来平米,位于松州的闹市区。店里丝麻绢锦等纺织品应有尽有,而且刘子岳还在店里发现了一排棉布,价格相当高昂,比丝绸还略贵一些。
他讶异地挑了挑眉。
伙计看到他的表情解释道:“客官,这是棉布,舒适、保暖、透气,非常受欢迎。咱们店里总共也只有这几匹,您要是喜欢,小的给您拿下来看看?”
“好!”刘子岳点头。
伙计取了一匹浅灰色的棉布递给刘子岳:“客官摸摸这手感,比麻布舒服多了,吸汗柔软,无论是做里衣还是做外衫,穿在身上都极为舒适。”
刘子岳捏了捏:“确实挺不错的。”
“那客官来一匹?”伙计在一旁殷切地说,“这是姚家纺织出来的,就这一批,以后就再也没有了。”
刘子岳不解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伙计刚要张嘴,那边掌柜的送走了熟客,走过来摆摆手,示意伙计退下,然后冲刘子岳笑道:“客官可要看看其他的布?”
刘子岳轻轻摇头,从口袋里取出周掌柜写的那封信,递给了这个掌柜的,笑道:“是这样的,我们是周掌柜的朋友,带了一批货到松州。周掌柜向我推荐了你们东家,我想与你们东家面谈,你看可否方便?”
听说是东家的朋友,掌柜的连忙将刘子岳几人请进了里间,又让人端来了茶水:“几位客官坐一会儿,小的已经派人去请东家了。”
“有劳了,掌柜的去忙吧,我们自便就是。”刘子岳笑着点头。
外面又有了客人,掌柜的不便久留,点点头,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了自己人,黄思严好奇地问:“公子,刚才那棉布就是用棉花做的吗?”
刘子岳点头:“没错。”
黄思雅咋舌:“那么贵,那织一匹棉布得要多少棉花啊?”
刘子岳上辈子隐约看到过,不大确定地说:“三四斤吧!”
这下不止黄思严,其他侍卫也全瞪大了眼睛。
容记布庄里的这些棉布,最便宜的也要五两银子一匹,贵的甚至高达十来两银子,比丝绸还贵。
而棉花的成本不过几百文,就是加上浆染等工序,估计成本也不过一两银子左右,这利润也未免太高了。
“公子,要是将咱们的棉花都织成布那岂不是赚翻了?”黄思严兴致勃勃地说。
刘子岳笑着摇头:“怎么可能!物以稀为贵,棉布现在之所以这么贵,就是因为量少,若是能大量纺织,价格肯定会降下来。”
刘子岳估计还是现在棉纺织技术不够成熟。中学历史课本上讲过,黄道婆改进了棉纺织技术后,棉纺业才得到了高速发展,到了明清松江布声名鹊起,江南也成为了全国的棉纺织业中心。
“这位公子所言极是。”一道醇厚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刘子岳几人回头见一个四十来岁身形单薄的中年人掀开帘子进来,后面还跟着个与刘子岳差不多大的少年。
“在下正是容建明,刘七公子好。”容建明拱了拱手。
显然,他已经看过周掌柜的信了。
刘子岳一行起身,拱手道:“容老板,打扰了。”
容建明邀请大家坐下,笑着说:“昔年我曾欠周掌柜一桩人情。他在信上说,刘七公子是他的好友,公子若有需要帮忙的,但讲无妨!”
意思就是,只要他能帮的都尽量帮。
刘子岳就喜欢这样的痛快人,笑道:“容老板,我带了一批棉花过来,想在松州找个买家,不知容老板有没有兴趣!若是容老板有合适的人选,也可推荐给我,事后我必有重酬!”
容建明眼睛一亮:“棉花?现在可带了?”
样品当然带了,刘子岳朝黄思严使了一记眼色。
黄思严连忙将包袱拿了下来,打开给容建明看。
容建明摸着柔软雪白的棉花,赞许地点头:“不错,冬天来了,想做棉袄棉衣的人不少,咱们布庄便有人询问,我倒是可以吃下公子的这批棉花,只是不知这价格?”
“我们也是刚到,对当地的行情不是很了解,容老板觉得多少合适?”刘子岳把这事又给抛了回去。
容老板直言道:“现在布庄、成衣铺子里的棉花大概在一百八十到两百文之间,我也按这个价收购公子的棉花,公子意下如何?”
刘子岳当然不同意:“这怎么行?容老板还得白搭店铺、人力进去,不合适,咱们的价格不能高于一百五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