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在悠然却又似无边无际的梵呗声中,仿佛听了这种声音几千年的周缇第一次睁开了沉重的双眼。
云雾渺渺,层峦叠嶂,如仙境般望无边际。遮天蔽日的菩提树下,有佛子讲学,声音微妙舒服让人醍醐灌顶。
身体沉重的周缇缓慢地动了动四肢,菩提树枝叶晃动,树叶沙沙作响。
她动,菩提树动。她止,菩提树亦止。
菩提树下听讲的众人视线望向菩提树,佛子的梵呗声也停止了讲学。
周缇不敢动了,虽看不清众人与佛子的面容,但她此刻已经意识到,她如今好像变成了那棵菩提树。
不,她变成那棵菩提树好久好久了,久到她现在的内心只余宁静祥和,再也没了痛苦与疯狂。
她怎么会变成一棵菩提树?她不应该是一棵菩提树。
周缇思维有些混沌和空白,然而不待她缕清自己如何变成一棵菩提树的过程,佛子如炬的慧眼也朝她看了过来。
“三千世界,你能出现在这里便是你一机缘,也是你的一线生机。这里你不该久留,既已醒来,回去吧。”
佛子的声音宁静悠远,混沌意识的周缇还没反应过来,一道金光已从佛子右掌飞来。
没有疼痛,金光如暖阳包裹着她,周缇看到自己的魂魄快速地从菩提树身上脱离,看到自己身上有了一缕菩提树一般的碧绿之色。
原来她没有变成菩提树,她只是附身菩提树,附在它身上不知何许。
她是谁?她为何附身菩提树?
一个又一个疑惑袭击着周缇混沌的思维,在她的魂魄彻底脱离菩提树的瞬间,身上暖阳感消失,她的心脏仿佛被刀绞。
一根遍布斑驳锈迹的钢管正插在她的左胸之上。行凶之人穿着病号服,脸上是癫狂的愤怒。
所有的疑惑被剧烈的疼痛击溃,周缇眼前一片黑暗,魂魄似散将散间,她的耳边到处都是惊恐慌乱的尖叫声。
“还愣着干什么,快救人!安保员快上!”
“快去叫李医生!”
混乱间,周缇‘看到’持钢管的凶手被一拥而上的安保人员压在了钢叉之下,‘看到’心脏血涌而出的自己被匆忙赶来的医护人员抬上了担架车,迅速往手术室飞奔而去。
疼痛,无边的疼痛中她依旧能清晰地听到医生护士奔跑中着急的话语。
“李医生,病人没心跳了!”
“李医生,病人脉搏也没了!”
“心脏被整个刺穿,怕是不好了,快叫院长!”
“人要是死了,我们不好给周家交待。快抢救!”
手术室里一阵混乱,医护人员脸上的表情很是沉重,每个人仿佛都已经认定了病床上的周缇无力回天了。
然而当他们拿着仪器检测周缇心脏时,齐齐愣住了。
周缇那颗他们认定连手术都无法拯救的心脏竟然毫发无伤,完整得仿佛刚刚被钢管插中血涌的场景只是他们的幻觉。
“怎么会?”手上沾着血的年轻医生对着匆匆赶来的院长方青震惊喃喃,其余护士也皆处于不敢置信中。
此前,没有人看到周缇心脏之处有绿光闪烁,除了周缇。
她‘看到’自己千疮百孔的心脏正一点点被绿光缝补起来,‘看到’逐渐变淡的绿光之中有一株菩提树幼苗扎根在她的心脏之中?
碧绿的菩提树苗给予她熟悉的气息,它努力地输出绿光如丝线一般缝补她破损的心脏。
随着心脏缝补之处越多,它的碧绿之色越变越淡。而她心脏处的疼痛在一点点的消失。
疼痛渐消之间,清晰地听着医护人员话语的周缇在听到‘周家’两字后猛地想起了自己是谁,身在何处,所有的记忆在她脑海里如放电影般重走了一遍。
她是周缇,十五岁被认回豪门周家,二十岁被周家送进了青眠精神病院的周缇。在药物的作用下,她一直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
佛子,菩提树?这是濒临死亡的幻觉及将死时的记忆回溯吗?
看着心脏中心越变越淡几近透明的菩提树苗,仿佛电影般的记忆,周缇平静地想着。
不过手术室里的医生护士平静不起来,他们的神情从惶惶到震惊,最后变成饱含希望,拿起仪器开始努力恢复她的心跳。
心电图机响亮的跳动声让他们脸上的神色变成如释重负,也让感觉到自己心跳的周缇彻彻底底陷入了黑暗中。
“好了,没事了,她真是幸运,心脏竟然没有受伤。把伤口缝好,好好修养就好了。”院长方青缝好周缇胸口的伤口,话语里对于她的幸运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同时他彻底地放下心来。
人没死就好。
周家当年把周缇送进他们精神病院的时候把她的监护权全权委托给了医院,只要周缇没死,就不需要通知周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