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冬月1的时候,连阴雪终于完全停了,暖阳普照,灿灿辉光自万丈之外射来,映着晶莹的积雪,耀眼夺目。
如此好光景,陆家却传来陆父染恙的消息。
陆鸢想回去看父亲,但褚昉不在府中,她要出门,需得请示婆母的意思。
去到松鹤院,郑氏正在同郑孟华和王嫮说着些什么,但见郑孟华神色恭顺,王嫮却多少有些不自在。
如今府里庶务由郑孟华和王嫮分管,两人常有摩擦,但郑孟华有郑氏撑腰,王嫮争不过,渐渐落了下风。府里的下人见风使舵,已经奉郑孟华为真正的后宅之主,对王嫮阳奉阴违,她的管家之权早就有名无实,如今的后宅已是郑氏姑侄一言堂。
“嫂嫂,你来了!”王嫮最先看见陆鸢进门,热情地迎过来挽住她手,嫂嫂长嫂嫂短,十分亲厚。
陆鸢淡然回应,冲婆母行过礼便说了回家探亲的想法。
自陆鸢养病以来,郑氏连她的晨昏定省都免了,听闻她要回家尽孝,并没多做阻拦,反而破天荒道:“既是省亲,莫失了礼数,带上些补养之物孝敬你父亲。”
她转头看向郑孟华:“华儿,你来安排。”
郑孟华恭声答应,陆鸢拜辞道:“谢母亲,还有一事,望母亲允准。”
郑氏耐心道:“你说。”
“家父染恙,我想在家中多留几日,陪伴照顾他。”
郑氏状作忖度片刻,才慢悠悠道:“孝心可嘉,便随你罢。”
陆鸢再次拜谢后离了松鹤院,王嫮匆匆辞别婆母,追上陆鸢道:“嫂嫂,你这次要回去多久?”
“应该不会太久。”陆鸢笑着回道。
王嫮挽着她手臂,压低声音嘱咐:“你可千万不要住太久,留三哥一个人在府里,万一被人钻了空子……”
陆鸢笑了下,“国公爷是守礼之人,不会的。”
“再守礼也是男人,那小郑氏的心思谁不知道?嫂嫂你可别纵着他们!”王嫮四下环顾,低声道:“这只是其一,还有一个原因,你若是在娘家住太久,难免授人以柄,母亲本就,本就严厉,你可千万不能往她手里递什么错处了。”
之前没有郑孟华时,王嫮视陆鸢为敌,事事总想强过她压过她,好得婆母欢心,后来郑孟华进府,她想一个带着孩子的妇人能成什么气候,顶多就是做个贵妾,便起了拉拢的心思,可现在发现,婆母竟想把郑孟华培养成一家主母,她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陆鸢再家世低微,也是名正言顺的安国公夫人,只要她在,郑孟华就别想堂堂正正掌家。
陆鸢没有接话,只是转头看向松鹤院外玩雪的果儿和五郎,对王嫮道:“你瞧他们多聪明,人都说三岁看大,他们长大了也一定很有出息。”
王嫮不以为然,嗤了声:“那可不一定,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再说了,他们再聪明,也不姓褚!”
这话说罢,王嫮突然意识到什么,颇有深意的看向两个娃娃,又去看陆鸢。
莫非陆鸢在暗示什么?
两个娃娃是郑孟华的骨肉不假,可他们的生父姓李,说到底,褚昉是他们的杀父仇人。
两个娃娃若能明辨是非还好,若被人蛊惑,长大之后要为父报仇,安国公府岂不是养虎为患?
“嫂嫂,你?”王嫮试探地审视着陆鸢。
陆鸢看回王嫮,惋惜地叹口气:“你说得不假,他们毕竟不姓褚,这姓褚的儿孙,还得从你我的肚子里出来,可惜我……”
原是触景生情,在为子嗣一事发愁。
王嫮宽慰几句,心中却有了别的计较。
···
陆鸢回到陆家才知,陆父生病是假,原是陆鹭想念姐姐才想出这个缘由把人骗出来。
“父亲当值去了?你不怕他回来又关你禁闭?”
姐妹俩在闺房叙话,陆鸢眉眼含笑,却是带着训诫的语气说道。
陆鹭扬眉道:“不怕,他现在有求于我,不敢关我禁闭。”
她歪头靠在陆鸢肩上,接着说:“你也不用怕,他最怕得罪国公府,肯定会自觉替你圆谎的。”
果然,陆敏之下值回来听闻此事,虽然脸色铁青,却没训斥两个女儿,还配合地告了病假。
很多时候,陆鸢看不透父亲,他有时利欲熏心,为了向上攀爬不惜将女儿的幸福踩在脚下,有时又像个慈父,甚至会怕继母苛待他们,而在母亲去世后至今未娶。
陆鸢一度与父亲决裂,在嫁入褚家第一年几乎没与父亲说过一句话,可在父亲落难入狱时,她去探视,见到形容枯槁的父亲,心底如刀剐般生疼。骨肉至亲,她终究是撇不开的。
这夜吃罢团圆饭,陆鸢支开陆鹭和侄儿,单独陪父亲喝茶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