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韵却在这时为郑孟华叫屈:“主君,您差点儿就见不到表姑娘了!”
褚昉皱眉,“怎么回事?”
书韵欲细说,被郑孟华阻断。
“表哥,没事了,您赶路辛苦,快去换衣裳歇歇吧。”
褚昉看看她脸色,没再多问,转身往璋和院去。
进了屋,才问书韵道:“表姑娘究竟因何受伤?”
书韵遂将郑孟华自戕一事说了,后怕道:“当时屋里流了好多血,幸好果儿和五郎已经知事,哭着去叫了人,不然表姑娘真就送了命。”
褚昉默了少顷,又问:“她因何想不开?”
书韵抿抿唇,犹豫着不敢说,似有顾虑。
褚昉命道:“但说无妨。”
“具体因何奴婢也不知,表姑娘不肯说,连老夫人都问不出来,但听说,表姑娘自戕前一日,哭着从兰颐院跑出来的。”
褚昉顿了一息,看向书韵,审视片刻,问:“夫人哪去了?”
“说是在府里待着心烦,回娘家养病去了。”
“何时走的?”褚昉问。
“昨日。”书韵回说。
褚昉默然片刻,似有所忖,却没再问话,换上常服去赴家宴。
因郑孟华尚未完全恢复,褚暄又落榜,心绪不佳,这次的家宴冷清不少,众人都吃得小心翼翼,草草吃了些便寻个借口陆陆续续离席,家宴很快结束。
褚昉特意留下弟弟说话。
褚暄垂头丧气地坐着,没有去看兄长的神色,只是怏怏说道:“三哥,你骂我吧,我给褚家丢人了,你好不容易求来的机会,让我就这样浪费了。”
这次落榜,他再想走科举入仕的路,得跟其他学子一样,一步一步来。
褚昉笑了下,拍拍他肩膀,“你都是要做爹的人了,我怎能再骂你?”
褚暄又叹一口气,心想自己真是无用啊,孩子还未出生,都已成了免他受责骂的挡箭牌了。
“照英,你是不是,挺满意自己现在的生活?”褚昉吁了一口气,听来竟有些语重心长。
褚暄看看兄长,犹豫了下,喟然道:“三哥,不怕你笑话我,我确实觉得在大鸿胪寺当差挺
好的。”
褚暄在大鸿胪寺负责记录朝贡使献上的珍宝名单,大部分时间都很闲,他偶尔会研究一下异域送来的各种机巧之物,倒颇为自得。
褚昉叹了声,“既如此,若我说让你辞了大鸿胪寺的差事,一心读书科举,你,可是不愿意?”
褚暄摇头:“我会疯的。”
又说:“三哥,别逼我了。”
褚昉骤然想起弟弟为了娶到心仪的女子,被逼着跪半个月家庙都不曾松口的事,他终究也是个血性男儿,也会为了自己想得到的东西固执到与母亲和兄长对抗。
他只是志不在科举,不在庙堂罢了。
“也好,不逼你了,好好当差吧。”褚昉释然地说道。
褚暄意外地看着褚昉,“三哥,你受什么刺激了么?”
他以为自己落榜,无论如何都要被兄长训诫一顿的,不成想兄长不仅没训斥他,还轻轻松松就答应不再逼他读书科举。
事出反常必有因。
褚昉摇摇头,叹了句:“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以前,是我狭隘了。”
入仕为官,安邦济民固为一途,商行四方,利国利民又何尝不是一途?
女子安于内宅,相夫教子固为妇德妇功,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又何尝不是功德无量?
到底是他陈规偏见,将她拘在了方寸之间。
褚暄看着兄长怅然若失的样子,越发确定他受了刺激,想了想,试探地问:“是不是知道嫂嫂家太有钱了,你自卑?”
此次西征由康氏商队协调军资,兄长定是见识到了康氏商队的财大气粗,这才觉得自己狭隘了。
褚昉看向弟弟,目生厉色。
褚暄立即住嘴,过了会儿,改口说:“行行出状元,三哥你文武双全,名震朝野,不是能用钱衡量的。”
褚昉笑了下,斥道:“跟谁学的花言巧语!”
褚暄讪笑几声,见兄长心情好转,胆子也大了些许,主动说起郑孟华自戕的事,“表姐的事,你知道了吧?”
褚昉点头,听褚暄忙不迭解释说:“那不能怪九娘,也是表姐自己不对,明知我落榜心情不好,她还故意当着九娘的面,向嫂嫂道喜,还让嫂嫂去看新科状元插花游街,她这明显就是幸灾乐祸,想气九娘嘛,九娘不过回说了她几句,谁能想到她就哭成那样要寻短见呢?”
褚暄似是越想越气,接着说:“表姐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像咱们家苛待她似的,你说这五郎和果儿越长越大,天天见她这副模样,不得恨上咱褚家吗?可别到最后,好心办坏事,养了两只白眼狼出来。”
陆鸢说与王嫮的话,添油加醋经由褚暄之口递进了褚昉耳朵。
褚昉坐直了身子。
“你说,孟华去向你嫂嫂道贺,要她去看新科状元?”褚昉脸色骤然沉下来,冷声问。
若果真如此,郑孟华必是已猜到了什么。
褚暄点头:“是啊,就算新科状元和嫂嫂是故旧,嫂嫂毕竟有夫之妇,怎可能去看?她还故意去请,还趁着九娘在的时候去请,不就是想气九娘吗?”
褚暄一心为妻子开脱,并没注意兄长的关注点在哪里,只一个劲儿强调郑孟华故意挑衅妻子,妻子气不过才与她争执,并非有意逼她自戕。
褚昉默然不语,回想今日郑孟华的神态还有书韵模棱两可、不清不楚的话语,心中已有思虑。
褚暄所言,必是从王嫮处听来,她字字句句都在为自己争辩,生怕被责难,恰恰说明必是她言语激烈,戳了郑孟华痛处,才致她哭着离开兰颐院。
而郑孟华去向陆鸢道贺,故意当着王嫮的面说新科状元一事,恐怕心思也不单纯,既想试探陆鸢又想趁机奚落王嫮,一举两得。
至于书韵,嘴上说着不知何故导致郑孟华自戕,言语之间却直指兰颐院。
若非褚暄说了来龙去脉,单凭郑孟华自兰颐院哭着离开、陆鸢又在这时回娘家养病,郑孟华自戕的恶因便可推在陆鸢身上。
难怪郑孟华不肯坦荡说出哭着离开兰颐院的真正原因,有时候,猜疑比真相更能shā • rén。
而郑孟华此番挑衅,显然不单单是为了出气,她是想以屈为伸,以弱制强,借此扭转颓势,让陆鸢和王嫮担上一个逼人自戕的恶名,让她们以后不敢再针对于她。
见褚昉神情冷漠,沉思不语,褚暄生怕他追究妻子的责任,又说:“三哥,九娘她就是嘴不好,没有坏心思的,以前和表姐也会有争执,怎会想过逼她自戕呢,你可别去母亲那里说她什么。再说了,她现在怀着身孕,表姐还故意气她,谁知道表姐存的是什么心思,总之,这件事,表姐错在先,怪不到九娘头上。”
褚昉抬眼看向胞弟,顿了顿,问:“你就没想过,或许九娘隐瞒去了什么?”
一面之词,偏听偏信。
褚暄连连摆手,立即辩道:“不会的,我了解九娘,她或许会骗别人,但对我是掏心掏肺的!”
褚昉注目看着胞弟,眼中似有一缕若有若无、飘飘渺渺的歆羨,看不真切。
顿了一息,褚昉玩笑地说了句:“你就这般信她?”
褚暄郑重其事说道:“自然!她是我苦心求娶来的,你和母亲都不喜欢她,她在这家里,只能依靠我,我怎能再疑她?”
褚昉心头一触。
她在这家里,只能依靠他,他怎能再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