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胡乱猜着,一把被紧紧抱住,就听妈妈断断续续地道:“小妹,你哥……摘……摘,摘帽子了!”
这句话,沈玉兰在公交车上反复默念了无数遍,等真切地将这句话告诉女儿,还觉得仿佛在梦中一样,几年的噩梦,压在她儿子头上的一座大山,就这样移开了。
这几年,俊平经历了多少痛苦、屈辱,这一页终究是能揭过去了。
沈爱立虽然预测到会有这么一天,但是真的发生了,还是觉得庆幸、不敢相信,“妈,真的吗?什么时候的事啊?”
沈玉兰抬手抹掉了脸上的泪,可是眼泪继续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哭笑着道:“今天上午,俊平原单位和矿上都来人通知了。”
抱着妈妈道:“哥哥是不是也很高兴?”
沈玉兰点点头,笑道:“是,你哥也高兴坏了,让我来喊你回家,明天妈妈多买一点菜,咱们一家好好庆祝庆祝。”
沈爱立立即就收了东西,和妈妈坐公交车回去。一路上沈玉兰紧紧地握着女儿的手,沈爱立能理解她的激动。
一进家属院,大家都在皂荚树底下纳凉,笑着和她们说“恭喜”,等母女俩进了家,李婶子给小扇子摇着蒲扇,一边和刘婶子道:“真是不容易,俊平终于被摘了帽子,这几年玉兰嘴上不说,头上头发都愁白了好些。”
刘婶子道:“也是沈家的一道劫,俊平下放遇到了杨冬青,你看现在离婚了,反而摘了帽子。”
李婶子接话道:“那杨冬青有她后悔的日子,前头他们闹离婚,我还担心俊平这身份,又瘸了,以后怕是不好再找对象,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摘了帽子。”又悄悄地和刘婶子道:“玉兰和我吐了一点口风,俊平这腿怕是能大好,就是怕后面有个意外,俊平受不住,才一直没把话说出来。”
刘婶子眼睛一亮,忍不住笑道:“真的?那杨冬青要是知道了,还不悔的肠子都青了,她这好端端的闹什么离婚,这不是瞎折腾,存心作践自己吗?”
方嫂子也笑道:“可不是,她一个丈夫瘸了,连面都不见,就要闹离婚的,俊平肯定不会再和她有牵扯,我们就不提她二婚的事,就她那眼窝子盛不了一滴雨的样子,以后还能再找个什么好的人家来?”
刘婶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咱们等着,搞不好哪天还要求到咱这院儿里来!”
方嫂子也跟着道:“我可没瞧过这么痛快的戏,她要是敢迈脚进来,我就敢敲锣打鼓,给她也添点热闹。”
小安安也跟着笑,“安安也打鼓,安安有拨浪鼓!”
众人笑作一团,楼上沈爱立进屋就见哥哥靠在床上,拿着铅笔在书上写着什么,喊了一声:“哥!”
沈俊平抬头,眼睛里像有璀璨的光一样,“小妹,你看看,这是出版社这次给我带来的书,让我帮着校对。”
沈爱立接过来一看,是一本《杜甫诗词编选》,哥哥的本职工作就是编辑。
沈玉兰笑道:“这次过来的姜蓉蓉,是你哥哥的老同事了,给你哥带了好些书过来,说让他暂时先帮忙看看。”
爱立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印象里,好像是以前和哥哥来往较密切的同事,妈妈好像还挺喜欢她的,说她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有学问又礼貌。
爱立也将自己转正的消息,告诉了哥哥和妈妈,沈玉兰小声念了几句“神”,和兄妹俩道:“真好,妈妈感觉咱们家充满了希望。”这么多年吃的苦,担的忧,似乎都在这一刻消除了痕迹。
等从哥哥房间里出来,沈爱立问妈妈道:“杨家那边工作的钱给了吗?”
现在再提起杨家,沈玉兰觉得自己都能够心平气和了些,和女儿道:“还没有,左右就这几天功夫了,不怕她赖账。”
这事,最急的是杨春生,眼看着一月之期一天天逼近,愁的晚上都睡不着觉,他来顶岗有一个月了,这里头的师傅很喜欢他,说最近正有一个转正的名额,转正以后一个月就能拿到二十六了,等以后升个小组长,还能再涨两块钱。
进了城里,他就不愿因再回去种地,姐姐一直让他们读书,读书不还是为了工作,他转过年就有十九岁了,还能读出个什么名堂来,正经找个工作才是正事。
第二天和人换了班,就坐车回家去。
江梅花和杨老爹一见到儿子回来,就知道他是为了工作那二百块钱来的,杨老爹愁的抽了几口旱烟,和杨春生道:“不是阿大不想出这个钱,是家里拢共就两百多块钱,你家那边还有一张两百的欠条在呢!”
杨春生:“爹,我这工作,是沈家找人买的,现在要是再和人说一声,我这工作说没就没了,临时工虽然才十八,但是现在有个转正的名额,转正了得有二十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