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芋放下手机,摸了摸乔羽真低垂着呜咽着的脑袋,轻声说:
“这样,我们还是得叫个男生,你看看萧樾行不行?我不跟他说什么事,就让他在酒吧门口守着。他这个人你也知道,对别人的事情都漠不关心的,就算猜到什么也绝对不可能讲出去。”
乔羽真终于缓慢点了点头:“好吧。我记得那个人周五有班,那就这周五晚上?会不会影响你们过年啊……”
周五到周日放三天元旦假,周日就是公历新年了。
“不给你把这事儿办了我过年都不爽。”许帆呼出一口恶气,“乔大小姐,我替你爸妈掐死你一千次都不足惜。”
乔羽真瑟缩了下,满脸挂着眼泪鼻涕,朝许帆露出一个惨兮兮的笑。
极其忙乱的一个晚上,整个宿舍都没人有心思学习了,熄灯铃还没响,许神带头爬床,阮芋和乔羽真紧随其后。
阮芋趴在床上,给萧樾发消息,约他假期第一天晚上七点半在秋华路168号门前集合。
萧樾可能在刷题,隔了几分钟才回:什么事?
阮芋:不方便说
萧樾:酒吧?
萧樾:想把我卖了?
阮芋头抵着手机嗤嗤地笑,一整晚的郁闷似乎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阮芋揉了揉热乎乎的脸颊,翘着脚回复:你值几个钱?酒吧只喜欢玩得开的帅哥,才不要你这种刷题机器呢
她自己都没发觉,话里话外隐隐含着他这两天沉迷竞赛没来找她玩的小小哀怨。
萧樾:我确实玩不开
萧樾:在你这儿已经榨干了
看到新消息,阮芋脸蛋整个爆红。
他最近说话真的很奇怪诶!
她紧忙翻了个身,脸朝上,被子掀开些散热。
还没想好怎么怼他,就见他又发来一条:打个电话?
阮芋倏地从床上坐起来。
床板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宿舍中尤为明晰,许帆和乔羽真纷纷投来视线。
“没、没事,你们睡呀,我出去打个电话。”
这一句话又轻又嗲,腻人得很,许帆听完揉了揉胳膊,等阮芋披着羽绒服出去阳台,她才狡黠地说:
“我打赌姓萧的和她打完这通电话,一整晚睡不着。”
阮芋关上阳台落地窗时,隐约听到宿舍里有人在笑,她没有多想,拉高羽绒服拉链,刚掏出手机,萧樾的电话就来了。
他们极少电话联系,认识这么久,通电话的次数加起来,两只手够数。
阮芋将手机贴到颊边,张嘴呼出团团白雾:“喂?”
“喂。”对方声音听起来清冷又淡薄,“你没有在外面吹风吧?”
阮芋一愣,她现在太热了,非常需要吹吹冷风,于是撒谎道:“我在洗手间里呢。”
“嗯。”
气氛在这时略微滞涩,阮芋捂着听筒,心跳渐渐放缓,电流轻微的滋啦声划过耳畔,她心头一颤,低声问: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虽然是以问句问出口,但她心里的句式是陈述句。
已经有这种默契,仅凭一个字,她就能感受到他的压抑,而不是习惯性的话少淡漠。
明明两分钟前还在和她打字开玩笑,原来心情很差吗。
萧樾淡淡道:“还行,就是有点无聊。”
阮芋缩站在栏杆前,忍不住问出压在心底许久的话:“你家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不止是现在,还有以前,甚至是他们刚认识的时候。
为什么有事没事就跑来小时候住的小区闲逛?看起来明明不像恋旧的人。
萧樾默了默,似是终于决定将心事分担一点出去:
“我爸妈很早就离婚了,我现在住我爸那儿。这周末是元旦假期,必须回家了。”
认识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听他说起家里的事情。阮芋记得,萧樾这学期经常周末住校。原来不仅仅因为要留校上竞赛班的课,还有家里的原因……
阮芋的家庭非常幸福,其实不太能想象离异家庭小孩的生活境况。
萧樾也不会和她多说。
周纯已经处理完国外的业务回国长住了,她想让萧樾元旦假期去她那儿过,但是萧樾不太情愿,赵辉扬快高考了,赵家肯定鸡飞狗跳的,他过去免不了碰一鼻子灰,至于父亲这边,梁思然的肚子越来越大,萧樾一回家她便避之唯恐不及,激素扰动之下她的情绪愈发极端,渐渐都不愿意和他同桌吃饭。
这些本来都没什么。
做山野边的一朵蒲公英也没什么不好的,风一吹便四散开来,说不定能吹到很高很远的地方,用支离破碎的身体,看到千千万万的风景。
下周一萧樾要做明年第一次国旗下演讲,学生部的老师对此很重视,早早让他写完演讲稿,今天就抓着他去升旗台上彩排。
彩排的时候风很大,萧樾手里拿的演讲稿不小心被风吹到地上。
他不以为意地一步跳下升旗台,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演讲稿。
那一瞬间,或许是风声太大、篮球场上球鞋和地面摩擦声太尖锐的原因,萧樾脑海中蓦地闪过了一段极为骇人的画面。
还有一个月就临盆的周纯,一袭鲜艳如火的红色连衣裙,从新超市开业的剪彩台上掉了下来。
没有人给当时还是小学生的萧樾看过这个画面,都是他听旁人说起,然后自己脑补的。
今天中午的阳光很亮,吹在蒲公英身上的风好像一瞬间能撕裂他的每一个细胞。
“喂,萧樾?”
少女柔软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密密匝匝地说了好长一串话,
“你元旦那天的白天有没有空啊?我爸爸要去医院开会,妈妈也要去见客户,晚上才能回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城山植物园啊,那是个宠物友好公园,我想带小中秋去逛逛。我爸最近给我买了个新的卡片机,刚好可以带去给小中秋拍照片。你有没有觉得它最近变好看了一点?”
萧樾听得耳朵发热,先回答她前一个问题:“有空。”
再回答后一个:“有吗?”
“当然有了。你可能太久没见到它了,等你见到就知道了,它最近可爱了不少呢。”
“好。”
萧樾仰头看了眼漆黑的天幕。
手机贴在耳边,自从中午从升旗台上跳下来的那一刻起,直到现在,他才感觉自己终于落到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