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芷说:“你不要转移话题,陈修泽。”
她严肃地直接叫他名字:“这不一样。”
她头上还是陈修泽的那一根领带,拆了真丝领带予她后,陈修泽解开衬衫上方的两粒纽扣,一道疤痕若隐若现,边缘是蜈蚣脚般狰狞的缝合痕迹。他身上有很多类似的、草草处理的伤口,就隐藏在西装革履之下。
方清芷说:“你也听医生说了,建议我保持愉悦的心情。”
陈修泽说:“清芷。”
方清芷低头,她说:“你刚刚也讲,你不欺负我,只要我一不开心,眼泪一掉,你就什么都听我的。”
陈修泽说:“是,但你现在没有不开心。”
方清芷思索片刻,深深吸气、呼气,打算做出一副苦闷样,或者挤一挤眼泪——
陈修泽忽然说:“小时候,隔壁的阿伯开了羊肉汤铺子,有时候会牵了活着的羊当街宰杀。”
方清芷的酝酿被中途打断,她不知陈修泽要做什么,疑惑望他。
“启光和慧宁捡了羊的粪便——是黑色的小粒,欺骗永诚说是巧克力豆,”陈修泽沉静地说,“永诚吃了两粒。”
方清芷噗呲一声笑出声,又忍住,板着脸:“我还在生气。”
不行。
要去想那些难过的东西,要去想今后她沉迷物欲迷恋享受翘着屁,股让陈修泽干,要想她今后变得同苏俪俏一般为了金钱费尽心机生下孩子,要去想她今后堕落、扭曲到为了所谓爱而去发疯。
陈修泽又缓缓说:“阿贤刚开始学英语时很吃力,我同他一起去鬼佬的西餐厅点餐,他点了店里的两首小提琴演奏服务。”
方清芷捂住脸,忍住笑声,憋到肩膀一抖一抖。
冷静,请务必冷静,她不可以在这个时候笑出声音。
陈修泽沉静:“我刚开始跟孟久歌做事时,有一周躲在元朗,内裤破了,连续三天只能穿外裤。”
方清芷说:“你怎么能为了逗我笑,连脸面都不要?”
陈修泽抬手,揉了揉她的脸颊,也笑了,柔声:“现在开心了?”
方清芷拍开他的手:“不,我还是非常难过,马上就要掉眼泪了。”
陈修泽问:“这难道就是乐极生悲?”
丢你啦,悲!
方清芷不能骂出脏话,她抬起手,抚摸着胸口,用力将那些激动的情绪压下去,她要同陈修泽讨价还价呢,她要用“眼泪”来揭穿他的谎话……可恼人的陈修泽一直在笑眯眯地讲着自己那些囧事来逗她发笑……
坏家伙。
方清芷伸出双手,捂住耳朵,不肯去听陈修泽的声音,对他讲:“现在我听不到你讲话,我同你讲,我现在很不开心,而且……呜!”
话没有说完,陈修泽俯身,双手去挠她胳膊下的痒。这种下三滥的招数竟然如此令人发指地出现在一位绅士的身上,方清芷松开捂住耳朵的手,躲避他的抓痒,跌跌撞撞地指责:“你又作弊。”
陈修泽说:“兵不厌诈。”
方清芷说:“我是你的女友,不是你的兵——”
话没说完,陈修泽将她举起,稳稳地举到同他视线平齐的地方。
他含笑,问:“嗯,我的女友,方小姐,你现在看起来很开心。”
方清芷说:“我生气和开心都一个模样,生性如此。”
“好的,生气和开心都一个模样的方小姐,”陈修泽将她放下,仍旧拉着她的手,阻止她揉眼,微笑,“那也不要再揉眼泪了,多留些水给下面用。”
……他!
方清芷没有办法同陈修泽讲道理,无论怎样,他都能轻描淡写地将话题转上好几个弯,再扭回。本来她想,今夜对方心情好,试探着问一问,或许能有一线转机,遗憾今日转机并没有光顾,在对方讲述的那些囧事中,她着实无法再维持生气的面容,更不要说流出眼泪。夜间倒是流了,不过是愉悦的泪水,她已经无心再去求他让自己搬出去住,而是绷紧脚背恳求他退一退不要那,样深,她都要不能呼吸了。陈修泽自然照做,一切结束后,他触碰着方清芷这近一年来渐渐长长的头发,满足地喟叹。
澳门之旅就此结束。
回到香港,方清芷仍旧在书店打工,工作时间增长,拿到的报酬自然也增加不少。陈修泽没有拦着她,大约他也知,这样一贯的阻拦,反倒会起到相反作用。
在书店工作时,也是方清芷最自由的时刻。这里的工作很简单,只要负责去整理、收拾客人不需要的书籍,重新按照编码分门别类地放在对应的书架上;每隔一天都会到一批新的书,需要她们手动整理上货架;还有每日的库存清点,核对账目……
偶尔累了,也可以偷偷地坐在地上休息一下。交接班的时候,方清芷喜欢穿过一条街去吃一份热腾腾的鱼丸面。
台风来临的前一天,方清芷在书店中遇到了同学。她叫米娜,柔软的黑色长发,惯常爱穿白色或淡紫色的棉布裙。
还有米娜的男朋友。
“其实是未婚夫啦,”米娜笑着伸出手,让她看自己手上璀璨的戒指,晃了晃,“我们打算等毕业后就结婚,然后一同去英国读书。”
米娜的未婚夫戴细框眼镜,温文尔雅,穿白西装,和她很衬。
方清芷微笑着恭喜他们。
两个人在书店里挑了一个小时的书,情人间好似有说不完的话,密密私语,又有共同语言,挑书也能聊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