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厘无从想象。
但她知道，这一定很难很难。
别人尚且有家世有父母可以依靠，他从十五岁开始，就跟年迈体弱的爷爷奶奶相依为命，只有他，只有他自己。
“我还有你啊，”容祈用手摸了摸程厘的发顶，低低轻笑。
在无数黑暗的岁月里，她就像一轮柔和的月亮。
挂在他的世界里。
照亮着他前进的每一步。
而他当年不敢轻易的说出喜欢，也是因为母亲的悲剧，一无所有的他，难道要靠着透支未来，以许诺来完成对她的喜欢吗？
容祈从来不允许自己这么做，如果她来到他的身边，他就要给她最好的。
他们又站了许久，程厘这才重新看向远处树下的男人，低声问：“他后来怎么了？”
“离婚之后，一直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容祈扯了下嘴角，露出嘲讽。
但很快，他微拧了下眉心，嗤笑着说：“可是我妈妈生病之后，他把自己所有的存款，都送来给了我爷爷奶奶。”
程厘错愕，朝他看去。
容祈情绪很淡的，看着树下轮椅上的人：“所以这种人真的很可恶，要么就烂人做到底，让我一辈子都恨他。要么就……”
要么就当个负责任的父亲，让他一辈子都爱他。
但男人两样都没做到。
“前两年他喝酒之后，醉酒闯红灯，被车撞成了瘫痪。他也没什么亲人，社工不知道怎么辗转联系到我，我就联系了疗养院，让他住了进来。”
容祈垂下眼睫：“就当是还了他给我妈妈看病的那笔钱。”
程厘听到这句话，鼻子更加发酸，眼尾再次泛红，她终于抬手用力抱住了他。
不管是那个曾经在岁月里受尽苦难的少年，还是眼前这个功成名就，却依旧难掩心头的哀伤的男人，她都想要用力抱住。
“容祈，”程厘低声喊着他的名字。
容祈弯腰，脸颊蹭着她的长发，喉结上下微微滑动，轻应了声：“嗯。”
程厘轻声说：“我们以后，一定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嗯，”容祈淡声道：“好。”
“就像我们家一样，你喜欢这样的吗？”程厘问道。
容祈知道，她说的是她自己的家。
“喜欢。”
容祈带着笑意，轻声说道。
*
夕阳西下，两人离开敬老院时，绯红色晚霞散落在天际，将整座城市都染上了奇异的色调，有种温馨而澎湃的感觉。
“我们现在去哪儿？”程厘问道。
容祈揉了下额头，拿出手机，“去处理一下该处理的人。”
程厘一怔，谁是该处理的人？
但容祈又在导航里输入了地址，抬手揉了下程厘头顶：“今天就麻烦程厘小姐，当我一天的司机了。”
“好嘞，”程厘语调欢快地说道：“容总，您安全带系好，小程我要开车了。”
他们这次目的地，是一家外滩边上的五星级酒店。
因为路程很远，容祈又发着烧，所以开到一半，他就闭着眼睛，好像是在睡觉。
程厘尽量将车子开的稳一些，免得颠簸来颠簸去，让他休息的不安心。
到了酒店，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
程厘将容祈叫醒，他睁开眼睛，眼尾泛着殷红，惹得程厘心疼不已，忍不住说：“有什么事情非得今天处理吗？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
她刚才叫容祈的时候，发现他体温好像又上来了。
很烫。
“没事，你不是带了退烧药，待会给我吃一颗就好了，”容祈丝毫不在意。
他解开安全带直接下车。
程厘没办法，也跟着下来。
“要不你先去酒店的餐厅等我吧，”两人进了大堂，容祈看了眼说道。
程厘摇头，这时候，她怎么可能放心他一个人。
“没事，有人陪我呢，”容祈淡笑。
就在此时，不远处走来一行人，是何卓远带着好几个身穿黑衣的男人，看起来像是保镖。
“容总，”何卓远走过来，看见程厘也在，点头喊道：“程部长。”
“你，”程厘有些惊讶，又看着他身后这些人。
她实在是没忍住，凑近容祈：“你们这是要干嘛？”
“既然是算账，不得多带点人，”容祈挑眉。
程厘想了想，突然意识到：“你该不会是要找唐仲青……”
容祈淡声哄道：“我确实有些饿了，要不你先去餐厅，这家酒店的中餐厅是米其林三星，我保证，半个小时之内，一定下来。”
“你还发烧呢，”程厘实在不放心。
容祈轻笑：“放心，就算我现在四十度，头脑依旧清醒。”
“况且这件事是我冲动造成，总不能真让蒋哲他们给我收拾烂摊子吧。”
程厘这才慢慢点头。
她刚准备扭身离开，就立即转身，叮嘱说：“半个小时，如果半个小时你还没出现，我就去找你了。”
二十七楼。
是唐仲青住的酒店房间，当门铃响了，他以为是服务员，直接打开房门。
就看见站在门口的容祈。
容祈朝他撇了一眼，直接挥挥手，身后的安保人员鱼贯而入。
“你们干什么，”唐仲青登时高喊道。
很快安保人员，在房间里检查了一遍，没有任何摄像头。
容祈这才缓缓走了进去。
“给你一个机会，”他直接开门见山。
唐仲青一愣，似乎没听懂。
“我正式在此声明，之前在网上所造成的争议片段，皆因我对容祈先生已故生母言语不敬所引发……”
容祈看着唐仲青，流利而顺畅的说道。
而当他抬手时，何卓远也从所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了纸张。
显然，是一封道歉信。
唐仲青这下明白了过来，他看向容祈：“你是想让我道歉，来平息网上的争议。”
他似乎觉得很可笑。
“你若是真心来请求我，我倒是会考虑，可你偏偏动手之后，还想让我先道歉，再怎么说，我也算是你的长辈，”唐仲青这会儿还不忘端着架子。
容祈直勾勾看向他：“你以为我是在请求你？”
这次都不用容祈提醒，何卓远直接从包里拿出一堆文件。
容祈对着唐仲青的脸扔了过去。
“如果这些文件要是曝光，你觉得明天你的那些投资人，会不会踏破这间酒店的房门，你觉得你还可以住在这种五星级酒店里，悠闲的喝着红酒吗？”
他朝着桌上刚开了一瓶红酒扫了一眼。
唐仲青脸色铁青：“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我那天也没说太过分的话吧。”
“从你的嘴里提到我妈妈，那就是对她的侮辱。”
容祈眼神冷漠，似乎在看什么脏东西。
唐仲青呼吸加重，那副儒雅温和的模样，也不复昨晚，鬓边的白发反而让他多了几分垂垂老矣的暮气。
“你只有三十分钟的时间，”容祈直接在沙发上坐下，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还不忘低头看一眼腕上的手表，提醒对方。
他强势的姿态，让唐仲青面色铁青。
容祈冷笑：“你别觉得自己委屈，难道你昨晚不是在故意刺激我？你确实成功做到了。你以为会觉得，你是来跟我叙旧的？”
“你这种寡言鲜耻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什么旧情可念。”
又怎么会平白无故，找一个三十年前旧情人的儿子叙旧呢。
唐仲青一愣。
他没想到不过一个晚上，容祈就全都知道了。
“不过就是商业上一些不入流的手段罢了，”容祈神色淡然。
无非就是竞争对手，想要刺激容祈，拿到容祈的黑料。
他微掀眼皮，原本就薄薄的眼睑，此刻锋利而敏锐，直直看过来，如同狠狠刮在唐仲青的心坎上。
“但我跟你保证，他保你的速度，一定不及我弄死你。”
唐仲青颓然到站在原地，就不禁往后退了两步。
“唐先生，这是公开道歉的信，您自己看两遍，最好熟记，这样到时候录视频的时候，您才不会显得很僵硬，”何卓远温和的将刚才那张道歉信，递到唐仲青的手里。
……
程厘正在餐厅里坐着，她看了一眼手机。
快到半个小时了。
她正皱眉，在想要不要去找容祈，突然就感觉旁边有人坐下，她抬头，就见容祈看向她，轻笑着说：“怎么不点菜。”
“处理好了？”程厘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