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从那簿册来看,的确如此。”柳轶尘道:“簿册前有一页温芳卿的自述,称册中所载,尽来自一名逃入官学的法算口中——岚山一战后,铁东来起了警惕心,胡乱找了个由头将当日牵连其中的铁匠与法算尽数诛杀了。谁知其中非但逃掉了一名法算,那法算还私自带出了半本账册,亦附在簿册之后。虽数目不全,但也可见一斑。”
“法算逃入官学之后,不日还是死了。温芳卿将他葬在官学后山,却被铁东来的人挖了出来,而他带走账册并不在其中。是以,铁东来疑心是官学生取了账册。他没法子尽数诛杀官学生,只好一面以利相诱,一边以断其生机相逼,才有了这之后的仕子案。”
如此看来,这铁东来真称得上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而仕子案一发,势必会牵出萝卜带出泥,这样一来,他派人暗杀卫脩,就更显得合情合理了。
杨枝暗叹,却忽然留心到他一句话:“大人说从那簿册来看,的确如此,是什么意思?”
“你若是铁东来这般疑心重的人,你在温芳卿失踪之后,会不会将她妻子抓起来?”柳轶尘问:“何况……”
杨枝瞬间恍然——这么一对比,铁东来对温氏的确过分放纵了些,而这更显得,温氏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何况什么?”杨枝追问。
“何况据温氏所言,温芳卿曾特别嘱咐她,只有在生死存亡之际才能交出簿册。”柳轶尘道:“温氏生产时虽然惨叫连连,但我问过大夫,那情况算不上凶险。”
“这么说来,又是沆瀣门的计?”杨枝凝眉忖度,片时,忽然一叫:“我明白了!仕子案分两头,一头牵出谢曙光——那谢知敬便必死无疑;而另一头牵出温氏,最后又齐齐归到了铁东来身上,沆瀣门想借谢家子弟废掉卫氏一条臂膀,更想除了铁东来!所以……我们真正应当着意的,是铁东来获罪后,得利最多的人!”
柳轶尘淡淡一笑,看着她不语。
杨枝继续边忖边道:“铁东来一死,副使费烈与行军司马单行简都有可能继任节度使之职,那么这两人中必有一个是沆瀣门的人。可是,我还有一点想不明白……他们既然已经控制了铁东来,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你再想想。”
杨枝垂眸,须臾:“铁东来名义上是江范的人,他们想趁机重伤江范,一石二鸟!”
“没错。”柳轶尘望着她一笑,抬手轻轻一扣她额头:“现下我们需要搞清楚的是,铁东来究竟是被这两人蛊惑了,还是另有别情。”
“大人……”杨枝对这种表示赞赏的方式表示异议。
“马上要回官驿了,你再叫大人,我可真要不悦了。”
“哦。”
你不悦就不悦咯,我怕你么。
转眸对上他的目光,却似被一阵漩涡吸了进去,觑见他眼底造作的“委屈”,还是不自禁垂下头,低低叫了声:“二郎。”
作者有话说:
一不小心就写复杂了,对不起,我保证后面没太复杂的内容了。
简单来说就是,太守谢家是太子(卫)党,节度使铁东来是江党。沆瀣门想拿下江州,所以设计撺掇两边狗咬狗,渔翁得利。
第六十一章
柳轶尘坐在车中,未观车外情形,但他所料不错,确实没几步路就到了官驿。
马车停稳,柳轶尘当先下车,杨枝紧随其后,像先前一样,扶着他小臂,然尚未站稳,就见一个红影扑到了跟前,惊愕之下,脚下差点不稳。柳轶尘眼疾手快,托住她后背,才使她并未倒下去。
“你没事吧?”江家兄妹是一样的急躁脾性,江令筹毕竟在官场混了几年,比妹妹沉稳些,但也到底有限。
杨枝站稳脚跟,才回以一个笑:“劳江大人挂念,我没事。”
“跟我还这般客气!”江令筹道,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扫过她全身,确认她当真无事,才松了口气般,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薛闻苍斯斯文文一个人,竟做出这般事,比我还下三滥!”
薛穹虽软禁了她,可这不过是阵营分野。无论如何,他在杨枝心中仍是那高山巅上的白雪。她本想为他分辨两句,听到江令筹那句“比我还下三滥”,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竟有这等自知之明,杨枝自愧不如,连带替薛穹也深感不如了。
然而柳轶尘关注的却是他前半句“跟我还这般客气!”他知道杨枝与江氏兄妹一路南下,但不知他们已熟稔到了这种地步,眉心不自禁一敛,一只手几乎是本能般的,揽上了杨枝的上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