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枝微微一愕,他已睁开眼来,眸底清亮澄澈,白日的幽深荡然无存,杨枝像一下子抵达了那甬道的尽头,天光明朗,豁然洞天。
“你在说什么!快放开我!”杨枝心虚垂目,立刻道。
这一声不过是无意义的叫嚣,却没想到他在一笑之后,当真松开了手。
腰间顿时一空,那点空落漫入心底,杨枝良久才直起了身子。
“朝中要单独为女子开科了,你知道吗?”
杨枝不期然一愕。
“你不认我也罢,但那科考你可不能错过了。”
那日之后,他们许久未再碰头。柳轶尘忙着新政,杨枝疲于备考——这是她祈盼已久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柳管家之名阖府上下心照不宣地无人再提起。
因是第一年开科,规模不大,为与往年春闱隔开,放在了三月中,只考两门,难度亦不高,取的也多是内府女官。
京中不少人家跃跃欲试,不过把这当个抬高门楣、将来为女儿择婿的一个渠道,是以当真冲着六部去考的并不多。杨枝为数寥寥的当中之一,卫窈亦是之一。
自那回郊游之后,卫窈常常厚着脸皮来杨家,起初杨枝以为她是奔着柳轶尘而来的,后来发现,她一来就往自己屋中冲,嫌弃了几回,赶了几回,却仍和个狗皮膏药一样,无可奈何,只好随她去了。
卫窈话多,不耐烦寂寞,兼之那四书五经,她早在无聊的少女时代,悄悄翻了个遍,温书也静不下心来,没事便拉着杨枝东拉西扯,自说自话便能一整天。
“我那时候是真不懂事,竟被那样的阎王脸蛊惑。阿枝你是不知道,那一年在禁中,我有多么无聊,若非谢云让我帮着传些消息,我怕是早用千百种方法弄死了那姓柳的。”卫窈道,觑了眼杨枝的反应:“其实你们现下这样也挺好的,不然当真和柳敬常待久了,我怕你人也会变得和他一样闷!”
其实他一点都不闷——杨枝下意识要辩解,便是枯燥至极的四书五经也能被他解出歪理来。
话到了嘴边,不知怎的,却又吞了下去。
这样隐秘的仅属于彼此的趣味,她潜意识里不愿与人分享。
后来她才知道,南军之中有不少卫家的死忠,而卫家人,自有一套隐秘的传信方式,卫尊临死之前将这方式告知了卫窈。让卫窈照顾□□中的柳轶尘,亦是那厮满盘棋中至为重要的一步。
当时费烈仗打的那般顺利,处处如有神助,其实是因为这棋局之后当真有一只手,而这只手即便是在□□之中,亦能翻云覆雨。
杨枝明白,当日他与卫窈不过是做个样子,可他既能让卫窈传信至南边,为何不能告诉她?
因此无论卫窈怎么旁敲侧击、正话反说着为柳轶尘解释,她都始终没有搭腔。
“有些话我想和你说,可我答应了人,不能说出口……啊呀呀,好难受好难受!你这有酒没有,快给我一壶酒!”
卫窈有回欲言又止地望了她半天,终于抓狂。
这期间杨府的管家终于恢复原职,出门和几个京中老乡喝酒时腰杆子都挺足了许多。
柳轶尘几乎未再踏足过杨枝的院落,春闱前三日,干脆搬出了府去,住进了衙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