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昌是个阴晴不定的人,也是个会灵活变通的奸人。原本还想把这群人留下人说透露些消息,被自家人一激,随即转了思路。
“天不早了,诸位回去路上,万事小心。天寒地冻,路本就难走,指不定还会有冰茬冒出头来,阻挡前进,更要提起一百个心眼,不能有半分松懈。”夏昌松开手,把夏夫人甩在一旁。又上前走几步,抬头望着晏绥,“晏学士年轻有为,自然能处理好这些小事。”
话有深意,谁都能听出他意不在此。晏绥正暗自思忖着防范对策,露出一分疏忽,就叫夏昌钻了个空子。
夏昌猛地侧身,扒着头偷看崔沅绾。
“崔娘子,别不开心。来,跟着我笑一下。”说着,乍然露出个诡异瘆人的邪笑。在众人还未做反应时,就转身推门出去。
夏夫人绞着帕子,赶紧跟在夏昌身后走着,心里掀着狂风巨浪。
当着郎婿的面,调戏人家新妇。当着皇家与贵家的面,挑衅拉扯,在旁人一头雾水时,全身而退。
这是夏昌一贯的作风,奸诈诡谲,捉摸不透。
林之培站在县主身边,冷眼看着好戏开场与落幕。难得见这对运筹帷幄的夫妇露出错愕的神情,林之培心里浸着蜜水,面上却故作淡漠神情。
“都是什么事啊。”
福灵或是在场唯一一位置身事外的人。她只当夏昌是个奸臣,是个坏人,哪里会想到他还蓄意谋逆,纵使对皇家人,也不会心软半分。
丘园后面一排屋落着厚雪,在新来的鹅毛飞雪里显得死寂孤冷。那排屋里有间亮着一盏葳蕤暗淡的灯,坐着一个翻着书卷的人。
正是晏绥。
宴席上暗卫报事情有变,原来是夏昌提前动了手,打得新党措手不及。
几个依附于他的州郡,大批军队在天黑时集结,并未朝皇城进宫,但目的已经达到,只是给新党一个警告:新法若敢再落实一步,迎接他们的不是百姓的一呼百应,而是大规模地叛逆谋反。
揭竿而起,披黄袍自立为王。这样的招式官家熟悉,正是本朝建立时用的手段。官家上了年纪,思绪不比从前敏捷,却也不是老糊涂。
他需要夏氏与王氏两大家族镇国安邦,平时夏昌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他只当没看见。人贪婪好色些,却有真本事傍身。
不能谋反,是官家最后一道底线。而这底线如今被夏昌出手斩断,官家也不会再有所保留,给兆相递了封信,给晏绥递了封信。
战争不可避免,虽百般不愿,终究要新年前大动干戈。官家来信,话里不免有些慌乱。
开国皇帝上过战场,真真切切地拿长缨枪杀过人。可官家打小锦衣玉食地供着,虽读过兵法,了解国朝往事,可终究算是纸上谈兵。
官家有两个心愿,一是在位期间内外无战,二是新法畅通无阻。显然这两个心愿都未实现,反而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晏绥看过一遍,就把信给烧了个干净。
摇晃的灯焰把一面墙给照亮,墙上挂满了写满字的大纸,冷风倒灌,大纸边角被吹得张扬,那是他们筹划已久的大计。
这晚晏绥浸在朝堂事中,想的是如何对付奸诈的夏党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