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微微一笑,方将放凉的炊饼重新放在火边烘烤。
待将将翻了个面,便听得身后忽然传来“咦”地一声惊唤。
他忙回首,只见她正站在这山洞的最里头,凑在洞壁边,不知有了何种新发现。
他放下炊饼,捡了根燃着的柴火,到了她跟前。
她回首看着他,面上的旖旎之色已褪得干干净净,怀着几许怔愣,低声道:“墙上有字……”
他当即将柴枝靠近洞壁,但见憧憧火光的映照下,于坑坑洼洼的石壁上,隐隐现出数行字来。
因是于凹凸岩石上刻字,写字之人的笔迹已有变形,他依然认出来,这是崔将军的字,密密麻麻刻了近整面山壁。
“吾经于此,陷于天坑,做多方尝试,仍难出坑……”
后面的一大片,都是对崔将军所尝试过的路线的罗列,足足有十几条路线,涉及五六十洞隧,可见崔将军当年落于此坑中,怕是至少逗留了半月有余,方才离去。
按照这字上所言,他同嘉柔受猕猴相助而行的路径,是崔将军做过的无数次的探索,最终寻出的最接近生路的那一条,却因“万丈峭壁不生一草,无处着力,纵已竭力攀爬数百丈,却仍掉落。”
他不由垂首去看嘉柔,但见她面上神色已变,便牵住她的手,安慰道:“崔世伯后来是出了天坑的,这洞上字,只是他尚未得救时所留。”
她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知晓……”
他更紧地牵着她,继续往下看去。
“吾一生戎马倥偬,便是即刻赴死也无愧于天地,却有三大憾。
一憾有愧耶娘生养之恩,不能于膝下尽孝。
二憾有愧发妻相守之情,不能与她共白首。
三憾有愧小女孺慕之思,不能看其长大成婚。
吾离开长安,远赴西域时,阿柔尚只垂髫小儿,阻在马前相问:‘阿耶,你何时同儿斗蛐蛐?’数万兵马在前,吾着急离去,只搪塞她‘明日归来’。
此后明日无数,吾皆辗转反侧,自疚难平。
吾一生关怀过若干稚童,抚育过许多战友遗孤,最少陪伴的却是阿柔。吾总以为终会有一日能与家人团圆,父女相聚,届时事事于她操心,时时探问寒暖。然未曾想陷于此坑,难寻生路。
吾远离长安时她只得六岁,如今不足十岁年华,离议亲成婚尚有数年。她自幼活泼生趣,天真烂漫,吾从不以世俗礼法束其天性。若到议亲之年,男子不能纵她逍遥自在却要将她束于内宅、不能欣赏她生机明快却强求她舒雅娴静,皆不是良配。
吾心中本有一人选,文韬武略,胸有丘壑,从军于西南。罢了,阿柔的亲事该由她亲选,白身官宦,唯她心悦耳……”
崔将军的留话,在此时戛然而止。想来后头便获救,离开了此洞中。
薛琅心中慨叹久久难平。
他回首看着已泪痕满面的嘉柔,轻轻给她擦去泪,将她拥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