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苌是沉着脸去见可能成为他妻子的女人,对方的脸色比他更难看,轻蔑不屑溢于言表,戚公家的独女,自是有骄横傲慢的凭仗,丰苌才在宫外伺候完风夕这个活阎王,进宫再被迫面对王后给他选的要娶回家供起来的活菩萨,仅剩的涵养让他没有当场对戚澄娘发怒,半道就拂袖而去。
面对王后,丰苌满怀失望地质问她有没有考虑过哪怕一点他在这桩婚事中的感受,不慎言及百里氏最大的心结——倚歌王后,得到的回应是一个巴掌,以及百里氏冰冷无情的决断:如果他不答应婚事,母子之情就此结束。
丰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顺势了断,难道他还指望百里氏对他有什么母子之情吗?他指望自己娶了这个百里氏满意的贵女,在岳家的安排下和兰息对立,失去仅有的会关心他的弟弟,同时也失去攻击兰息这个仅存的作用之后,母亲就会施舍他一点爱护吗?会给他比虾仁包子更好的东西吗?
丰苌在回府的马车上发了半晌呆,此情此景,唯有一醉解千愁,府上还是没有酒,丰苌不想再自投罗网,让德叔派人出去买。
德叔劝了一句,见丰苌充耳不闻,只能吩咐下去。
丰苌没等到仆役买酒回来,窗框哒哒响起两声敲击,风夕拎着酒坛从窗子翻进来,语调愉快:“喝酒怎么不叫我?”
她翻窗的动作利落熟稔,显然干惯这等宵小之举,但是衣袂飘摇,神情坦荡,倒是一派风流态度。
丰苌目光沉沉地转过去,看了她几秒,才想起从府里出去到坊市定会经过槐树巷,大约是买酒的仆役被她撞见了,但他真没想到风夕对自己兴趣这么浓,看到仆役买酒都要过来找他。
风夕把酒坛搁在桌上,单手按着,扫一眼丰苌跟前光秃秃的桌面,嫌弃地说:“菜都不备两道,喝闷酒?心情不好?”
丰苌面无表情地说:“母后要给我定一门亲事。”
风夕看他的神色:“看来是不需要我恭喜?”
丰苌连自嘲的兴致都没有了:“何喜之有?纯粹是母后一意为之。”
风夕眼力敏锐,看到他脸上的些微痕迹,伸手去摸:“挨打了?”
丰苌自知反抗不了,顺着风夕掌心的力道乖乖抬起头,口中冷冷道:“我说,我要定亲了。”
风夕的手贴着丰苌颈侧滑下去:“你若是真要成亲,我自然不会再来找你,虽然我藐视礼法,也不至于勾搭别人的夫君,”她微微垂头,没有全束上去的长发流泻下来,拂过丰苌的脸,“但我看你的神情,像是要去退亲的样子呢。”
丰苌没有答话,他确实完全不想接受这门婚事。
风夕唇角一勾,眼中一抹俏皮的得意,抽回手,拎起酒坛打开封口,朝丰苌凑过来,但没有递到他唇边,而是从他的领口慢慢倒下去。
酒液迅速浸透衣衫,顺着皮肤往下滑,天气渐寒,冰凉的酒水让丰苌打个寒颤,他仰头望向风夕的眼睛,一股烫意就从她指尖触到的地方蔓延开。
风夕弯腰吻下来的时候,丰苌微微张开唇,没有酒,有些别的事情来解忧也可以。
***
丰兰息收到宫中传出的消息,王后要撮合丰苌和戚公之女,意识到王后的算盘,便立即去找丰苌。婚姻大事,他不想连累一直关心照顾他的大哥。
丰苌府邸丰兰息来得少,但一向可以出入无忌,下人不敢拦他,丰兰息畅通无阻进到内院,在屋门口才被德叔慌忙拦住:“永平君,公子现在不方便见您。”
几重门扉里,丰苌坐在床上,双手被捆在身后。
风夕语气暧昧带笑:“要不要喊你弟弟进来救你?”
丰苌没出声,呼吸之间都是酒气,没有一口入喉,却似乎已经醉了。隔着这么远,他没有风夕的耳力,根本没听到丰兰息过来的动静。
丰兰息在门外提高声音问了一句:“有什么不方便?”丰苌才蓦然惊醒,下意识挣动一下手腕。
他神智微醺,忽地想起丰兰息在外面,心神一凛,恶从心头起,张口想咬。
以风夕的武功,何等敏锐,丰苌肌肉一动风夕就感觉到了,猛地伸手撑住他牙关,失笑道:“怎么就学不乖。”
屋外,德叔绝不可能此时放丰兰息进去,也不希望丰兰息因此和丰苌生出嫌隙,解释道:“公子正在待客。”
丰兰息从来没被丰苌拒绝过,意外地盯着德叔,大哥身边的人现在就已经把他当做敌人了吗?
丰兰息负手望向屋里,颇有就在这里站着不走的架势:“无妨,我等到大哥有空。”
德叔一脸窘迫,支支吾吾地说:“……是女客。”
见丰兰息愣住,德叔小心翼翼地说:“或许,要到明天才有空。”
这几乎明示丰苌在里面和女子行房,丰兰息领会到这重意思,震惊地睁大眼睛,半晌才迟疑地说:“我明日再来见大哥。”
带着钟离走出丰苌府邸,丰兰息满心百思不得其解,他这个大哥为人孤寡,别说女子,连一个朋友、乃至亲信的侍从都没有,身边除了自己就是看着他长大的德叔,为何突然亲近女色,还是在议亲这个节骨眼上,难道是想自污以破坏婚事?
自从意识到丰兰息在外面,丰苌就很不安分,风夕费了点功夫把他压倒,用鞭子把丰苌双手重新捆在床头,丰兰息走了,他才安静下来。
丰苌仰躺着,双手被绑在头顶,从宽大的袖子露出削瘦的手臂,风夕给他解开发髻,仔细品味一番,这家伙看着盛气凌人,其实比他那个装病秧子的弟弟还要瘦,抱起来手感正好。
男人嘛,毕竟骨架子大,还是瘦一些才抱着舒服。
风夕身上也沾了不少酒液,又湿又凉,不大舒服,就在床上站起来,动手拆发解衣。
丰苌突然出声:“兰息,心悦你吗?”
风夕停下动作,意外地低头看向丰苌,回忆着沉吟:“我师妹确实说过,黑丰息待我不同寻常,但你知道我在这方面不是很正常,”她抬脚踩一下丰苌,“通俗、平常的男女之情,我不会分辨。”
风夕踩住丰苌胸口:“都说旁观者清,你看不出来?”
丰苌没回答,神色晦暗地望着她。
风夕脑中闪过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你真的分不出来。你当初要杀我,是因为嫉妒我和黑狐狸的关系?因为我知道的比你多?”
丰苌没有开口承认,也没有否认,风夕已经从他的神色中看出答案,脚踩在他锁骨下,大拇趾抵住喉结:“如果你弟弟真喜欢我,你要当贞洁烈男,抵死不从吗?”
丰苌闭上眼睛。他不想抢丰兰息的东西,越是被母亲逼着去同丰兰息争权夺利、越是不被丰兰息信任,他越迫切地想证明对丰兰息无害,丰兰息的名位他不肯碰,丰兰息心仪的女人他也不愿意染指。
风夕轻易领会到这一层意思,笑容变得危险,她有点生气,更多是嘲讽,男人的逻辑向来如此,情人、妾室乃至妻子,可换、可赠、可让、可杀,史书上屡见不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