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笔趣阁>女生耽美>[且试天下]樊笼> 第六回 雨约云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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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雨约云期(1 / 3)

雍州地域偏南,冬季也不会太冷,天高气爽,风夕站在苌公子府门前,才发现丰苌住处相当冷清,这府邸看着就是一副十天半月都不会有人来拜访的样子。

守门的侍卫看见风夕破天荒地走正门,一边遣人去向丰苌通报,一边忙不迭给她开门,半点不敢耽搁。

风夕拎着食盒,走动依旧脚步轻跃,她不需要下人引路,驾轻就熟地来到堂屋,丰苌正坐在桌案后,手上拿着几册书简,报信的侍卫站在身侧,看到风夕进来,丰苌朝侍卫看了一眼,侍卫便一躬身退出去。

丰苌放下书简,道:“你怎么来了?”

风夕答非所问:“今天的天气适合放风筝。”她伸手一扫,把丰苌面前的书简笔墨都推到一旁,把手中食盒放在桌案正中央,又往旁边看看,拖过一个书箱当凳子,在丰苌对面坐下,“槐树巷那院子,你租下是什么用处?天天空置着,钱多了烧手吗?”

丰苌冷眼看她糟蹋自己的东西,冷不丁见她提起那间院子,顿时心虚,眼神微飘。风夕注意到了,但没抓着不放,继续说:“我那帮师弟妹,虽然武功学识不行,唯有一点好处,就是天真烂漫,平时在院子里蹴鞠、投壶、跳百索,热闹得很,你有空去住住,多听听笑声,心情都朗阔一些。”

丰苌抿紧唇。槐树巷那院子,租下来自然是为了离风夕近一些,事到如今,他早不能骗自己是为了监视,当时他没有深思自己行为的缘由,只是随意给自己迫不及待的情绪找了个借口。

丰苌这二十几年的人生中,绝少有人予他善意,何况他们两次见面的场景都暗潮汹涌、剑拔弩张,他想要……更加了解风夕,想更多重温让他想起母亲那一刻的感觉,这是他第一次对雍王室之外的人感兴趣。

丰苌曾听闻江湖传言,白风夕朋友满天下,或许便是因为,乱世已至,这世上处处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如此冷漠,风夕就像是一团火,畏寒的人,都会忍不住接近她,他不过也是受到这种诱惑。

只是丰苌没有想到会被这火灼伤,火焰除了光明温暖,本就有酷烈的一面,不管有意无意,他离火太近了。

丰苌没有回应风夕的邀请,看向盒子:“这是什么?”

风夕欢快地说:“好吃的。”

她打开食盒,浓郁的香气顿时涌出来,盒中是一碗羊羹,清亮的汤水溢到红釉碗沿,被风夕毫不谨慎地一路带来,半点都没有溅到外面。

羊肉腥膻,要做好不容易,往往用大料腌制炙烤,雍京这家的羊羹是清淡本味,用的是羔羊肉,风夕大加赞赏:“极鲜极嫩,在我吃过的羊羹里面可以排头名。在食肆的时候,我就想,”她的语气带上点促狭,“你肯定没吃过。”

羊羹丰苌还是吃过的,风夕说的那家食肆确实没有。寻常人外出就餐,为寻访美食、亲友聚会,丰苌没有这些需求,哪怕出门也是在驿馆,从来没去过食肆这样的地方。

见丰苌不动,风夕催促:“放凉就没那么好吃了。”

丰苌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措辞不逊,语气还挺柔和。

风夕眨眼:“我自然不是无事,”她把食盒往丰苌的方向推去,“吃了我的嘴软。我要离开雍京几天,师门有点事情得去雾山一趟,我不在的时候,你帮我照应照应天霜门的师弟师妹。”

师父被困在雾山,风夕本不着急,太阴老人并无恶名,何况师父都是那么多年的老江湖了,风夕衡量一下,比起师父,还是这一屋子小孩儿更不让人放心,奈何小师妹是师父老来得子,娇宠得厉害,忧心师父,哭得梨花带雨,哭得她头大,风夕只能亲自走一趟。

丰苌怔了怔,突然意识到风夕并不是雍京人,她是个自由自在的江湖客,现在因为某些缘故留在雍京,但她不会永远在,终究还是会走的。

丰苌要是拒绝风夕不会意外,他们的关系很难说清敌友,丰苌一口答应她也不会奇怪,很多人跟她都是打着打着就成朋友了,反倒是这样迟疑不决,还似乎走神了,让她觉得很有趣,专注地盯着丰苌。

丰苌蓦然回神,微微侧过脸,仿佛想避开风夕的视线:“我会看着的。”

他拿起勺子喝了口汤,神思不属,食不知味,风夕才看不得他这样浪费美食,伸手抓住丰苌宽大外衫的袖边:“我尝尝凉了没有。”

她如果直接抓住丰苌的手,对丰苌来说倒是简单了,只抓住那么点袖边,丰苌的手臂却如坠千斤,勺中的第二口汤晃荡起来。

僵持片刻,丰苌把勺子递到她唇边,喂她喝下这口汤,风夕才在食肆吃过,再尝仍觉得美味:“确实有点凉,还是好吃。”

不等风夕催促,丰苌连汤带肉舀了一勺送进自己嘴里,汤水鲜香,羊肉软嫩,往常从来没有注意过的果腹之物,忽然多了一层滋味。

***

风夕离开雍京那天,宫中有廷议,雍王的三个儿子站在前列,按年龄排分先后。

丰兰息留心看站在他前面的丰苌持玉笏的手,丰苌穿着样式和以往不同,里衫的袖子略长,裹住手腕,旁人或许不觉得有异,落在丰兰息眼中,欲盖弥彰。

丰兰息心中揣度,到底大哥为什么会在身上留下那样的痕迹,和那个神秘女客有关吗?

朝会一结束,丰苌就目不斜视地离开,极为生硬地和丰兰息擦肩而过,连眼角的余光都不肯分给他。

丰兰息望着丰苌的背影,丰莒投过来幸灾乐祸的视线,凑过来似乎还想嘲讽几句,丰兰息没等他开口,也径自走了。

手上采购军马的事务接近尾声,丰兰息打算寻机去一趟雾山,太阴老人是当世谪仙,他的传承,不可不探。加上太阴老人手中还有社稷堪舆图,此乃争夺天下的利器,丰兰息志在必得。

前往雾山前,丰兰息额外做了一桩安排,倚歌王后四十冥诞快要到了,他让人去东都,请多年保持联络的内侍诱导皇帝,要在母亲冥诞前请来圣旨。

这招不能轻易动用,母亲去后,还是头一次,当今东朝皇帝冷血,情分用一点少一点,以至于丰兰息明知父亲甚至没把母亲葬在陵园,仍旧隐忍不发。

雍王和百里氏都因为出身低微而格外好脸面,倚歌王后这个东朝公主的身份对于他们而言,即是踏脚石,又是肉中刺。shā • rén诛心,这道圣旨正是能打在雍王和百里氏心坎上,尤其是百里氏,丰兰息要给百里氏找点事情,免得她把注意力都放在丰苌身上。

他之所以不把自己的真实情况告诉丰苌,便是因为,如果丰苌早就知道实情,甚至参与进他的事业,只会更早沦落到这种地步。

这些年来百里氏一直对丰苌的努力示好视而不见、拒于千里之外,虽然令丰苌伤心失落,但至少算……相安无事。如今丰苌不知何时得知他的身份,和百里氏给丰苌安排婚事,这两件事撞在一起,由不得丰兰息不加深这种想法。

十二岁时,百里氏向他下毒,他当机立断假装中招。躺在病床上,面对惶急的丰苌,小小的丰兰息心中全是悲哀到冷酷的想法:如果这次不成,下次百里氏会怎样使出更厉害的手段?她的亲生儿子就在他身边,这么便利的条件,她会不用吗?他知道大哥有多想得到亲生母亲的爱和认可,大哥会不会被骗?如果大哥真的被骗了,然后发现亲生母亲利用自己,自己无意中亲手伤害了弟弟,会有多痛苦?

丰兰息知道,如果他放任事态发展至此,假装中招一回,大哥就会彻底认清百里氏的真面目,可是他已经没有母亲了,不想把大哥心中对于母亲的最后一点希冀掐灭,他也不希望大哥沦为百里氏手中的武器,无论锋刃是不是朝向他自己,更不希望有一天他看到一碗毒药,是大哥亲手递给他的。

借着接引军马的机会,丰兰息暂时离开雍京,直奔雾山,越过山下汇聚的闲杂江湖人氏和几重外围机关,毫无意外地在山中碰到白风夕。

风夕已经找到师父的下落,只是太阴老人表示他的甄选不结束,整个雾山的阵法就不会打开,风夕从来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于是继续向前,但她没有得失之心,便和黑丰息同路而行。

再遇到险关,丰兰息看到风夕的白绫飞旋而出,突然想到,丰苌手腕的痕迹可能不是绳索,是他自己的鞭子。

如果是大哥本人和白风夕动了手,以丰兰息的武功造诣,脑中立刻浮现画面,丰苌抽出鞭子,被白风夕错手夺去,反手一甩,缠住丰苌手腕,勒紧,留下印痕。

这个场景虽然是想象,但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高,丰兰息倒是放下点儿心,如果是白风夕弄的,或许没有必要担心,现在应该是已经和解了。

白风黑息,携手破阵,自然所向披靡,直到最后一关,丰兰息在棋局中见到三千烦恼丝。

但凡让他犹豫,迟疑,后悔,留恋的事情,都化作一根丝线,将他缚住,丰兰息自嘲,他这人多思多虑,心有执念之事化作烦恼丝,当真数不胜数。

然而丰兰息也心志坚定,正好借太阴老人的这阵法明心见性,将思绪一一厘清,也将烦恼丝一一斩去。

他的母亲,看破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憎恨;他的兄长,放下自己的多疑与懦弱,决定回雍京之后,像白风夕建议的那样和丰苌好好解释;白风夕,一缕情丝。

透明的丝线在黑暗中濛着光,丰兰息拈起那根丝线。

白风夕觉得他是有选择的,在兰云楼问他,不争天下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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