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问尘从公厕出来时正巧遇见了刚泡完温泉的许邺洲。
许邺洲愣怔几秒,抬头看了一眼公厕标志,又诧异地望向他:“你怎么在这儿?画完了?”
“没有。”
“那你——”许邺洲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你这是受不了了,偷偷跑出来生儿子?”
问尘没有搭理他,转身往前走去。
“哎不是,哥哥同你说话呢,怎么这么没礼貌!”许邺洲跟在他身后不依不饶,“整个渝美无人不知问老师是禁欲系男神,如果让大家知道你这么没定力,人设不得垮掉?”
问尘回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人规定艺术家必须是五蕴皆空的和尚,我又不是性冷淡,对自己的作品有欲望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行行行,我说不过你。”许邺洲摇头,“反正你别把自己搭进去就行了,齐宣这人非常适合做朋友,但不适合做恋人。”
这样的忠告许邺洲不下一次在他面前提起,问尘那颗波澜不惊的心总算被勾起了好奇:“为什么?”
“他的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总之你别把自己搭进去就可以了。”
许邺洲说不出个所以然,问尘也没心思去打听,从老板娘手里接过烟便返回房间了。
他回来时,齐宣正倚在桌前喝水。
因身上有颜料的缘故,齐宣依旧只系着浴巾,颈、肩、上臂及后腰的部位都分布着或深或浅的蓝色鳞纹,将皮肤衬得格外莹白。
那两瓣紧翘抵在桌沿,给予身体力量上的支撑,涂绘在身上的颜料几乎都已变干,不会轻易被蹭掉。
齐宣侧首看向来人,放下水杯的同时从他手里接过香烟,眼角挂着真诚的笑意:“谢谢。”
他熟练地撕开包装,抽出一支夹在两指之间:“问老师不会忘了给我买打火工具吧?”
问尘从外套口袋里摸出被遗忘的火机,并没有着急递过去,而是轻轻压下了开关。
齐宣就着这份体贴把烟含在嘴里,缓缓俯身凑过去轻吸了一口,苦而涩的烟丝瞬间盈满整个口腔,很快便驱散了那股被蚂蚁啃噬的滋味。
连那些未能满足的旖念也得以充实。
问尘曾见过他抽烟的模样,眼神迷离,又带着股子媚劲儿,与他总裁的身份完全不搭边。
如今再配上这张布有蓝色鱼鳞的脸,仿佛此人真的是一条从深海里逃出的人鱼,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子危险而又令人痴迷的气息。
白烟袅袅,如梦如幻,空气变得微苦。
很快,问尘靠了过去,从他嘴里取下还未燃尽的香烟,轻轻在桌上碾熄:“抽烟对身体不好,齐总还是少抽点。”
齐宣撩起眼皮,用舌尖刮了刮牙齿,似是在回味烟草的味道。
半晌,他笑道:“继续画吧。”
后腰再补几片就能收尾,齐宣懒得回床,便直接转身撑在桌沿上,问尘眸色暗了暗,却什么也没说,用食指勾出一点颜料,十分娴熟地在对方的骶尾处涂绘出一丛鱼鳞。
画完后背,问尘又在他锁骨上添了些暗纹,最后只需在小腹两侧勾些与鱼尾相接的鳞纹就算彻底完工。
齐宣靠桌站着,等候问尘给他画下最后几笔。
大概是又有了新的灵感,问尘在一旁重新调色,但是调了好几次都不甚满意,俊朗的眉峰逐渐拧紧。
齐宣瞥了一眼调色盘里的红色颜料,笑道:“为什么突发奇想要添上这个颜色?”
肩胛处的“伤”已经用紫色油彩勾出,若再加上红色,他很怀疑是否会起到画蛇添足的作用。
问尘盯着盘中再次废掉的色彩,勾了勾唇:“我觉得齐总很适合‘破碎感’。”
齐宣轻掀眼皮,挑眉浅笑:“你不如把我打一顿,想要破碎感岂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我没有暴力倾向。”问尘垂眸,云淡风轻地拨弄着调色盘,在又一次浪费掉两管颜料后,他不得不妥协,眉宇间挂着几分失落感。
齐宣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见对方的视线落向一旁,他循着看去,有两朵色泽艳丽的卡罗拉红玫瑰插在骨瓷瓶内,隐隐还能闻到花香。
这花和院中的一样,浓艳娇嫩,开到正茂盛时花瓣边缘还会沉积出暗红的色素,仿佛月夜中的美人,魅惑蛊心。
可是齐宣还没来得及仔细欣赏,玫瑰就已落入那双骨线明晰、十指纤长的手里。
问尘往玫瑰瓣叶上洒了几滴清水,离丛的花朵顿时被赋予了新的生命,在他指间重新绽放。
然而这份新生命维持不到三秒钟,就被修长的指骨给碾碎了。
浓绯的玫瑰汁从指间溢出,沿着白如美玉的手掌一滴滴滑落。
那双洗去颜料的手重新被色彩染透,浓艳不可方物。
仿佛被利齿啃破的皮肉,有鲜血不断溅出。
齐宣微微眯眼,渐渐感觉到有一簇火苗在血管里燃烧着。
下一瞬,问尘抬臂,将手中的玫瑰汁洒在齐宣肩头。
浓稠如血的天然颜料沿着锁骨无声滑落,绘出一片刺目的图案。
玫瑰汁是冰凉的,滴在肩上时宛如一瓢冰川雪水浇进油锅,非但不能让热意退散,反而在锅里滚沸起来。
问尘洒完颜料,唇角勾出一抹赞赏的弧度:“不错,是我想要的效果。”
齐宣罕见地没有搭腔,双手扣住桌沿,手背青筋根根暴起。
问尘擦净手上的玫瑰汁,重新拿起调色盘,十分绅士地蹲在齐宣跟前,打算在他腰腹两侧作画。
当视线撞上那块已经变形的浴巾时,他徐徐抬头,问道:“齐总,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