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会儿他多病,印象最深的就是半夜外婆来敲她家的门,问她父亲能不能开车送沈沂去医院。
赵德昌囫囵披件衣服,便起身去送。
后来大家都说,因为沈沂得了会死的病,所以他有钱的父母才把他扔到了村里。
他父母不要他了。
结果小升初的时候,沈沂的父母开着豪车接他离开。
从此,渐行渐远,再无联络。
她离开云州后,也不怎么和从前的同学联络,几乎也没怎么听过沈沂的消息。
偶尔回去,会听人说沈沂考到了很厉害的大学,期间便有人调侃:“赵南星也是啊。”
从小事事都要争第一的赵南星,在沈沂转学来之后,当了很久的第二名。
他总是轻而易举能拿到高分。
所以后来赵南星生气,在他又一次当跟屁虫和她一同走在回家路上时说:“为什么你不用学习都能拿第一名?”
“我学了。”沈沂说。
赵南星更生气:“你分明每天都不写作业!”
沈沂一怔,讷讷道:“上课就在学。”
赵南星:“……”
赵南星一想到回家会被赵德昌埋怨,会听奶奶说:“女孩子啊,就是不如男孩子。”
她心里又急又气,口不择言:“考这么好有什么用?你爸妈还是不要你!”
沈沂三天没和她一起上下学,也没和她说过话。
三天后,赵南星写了一份“检讨”,字迹工整地写了九十九遍:“再也不说伤害你的话了,对不起。”
沈沂下课后把她喊到小卖铺,给她买了一袋大白兔奶糖。
赵南星不解,问他为什么?
他说:“以后你跟我有一个家,我就原谅你。”
赵南星:“……”
八岁的赵南星放下豪言壮语,“行。”
于是被一袋大白兔奶糖收买,因为沈沂说哄人是需要糖的,这是他外婆教的。
就是一些童言无忌的事儿,但多年后重逢,沈沂会那么说,令赵南星很意外,意外到没怎么反应过来。
赵南星当时也没过脑子,就像是在慌乱之中寻找一个避风港,沈沂再合适不过。
但很长一段时间里,赵南星是怨过沈沂的。
往事随风不可追,过去太久,赵南星自己都忘了。
她觉得自己在这忙碌的生活里如同一口古井,波澜不惊。
却没想到,因为徐嘉树的一句话,她在值完夜班之后回家路上,坐在车上小憩时竟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那些以为被她遗忘的事情,仿佛被人吹掉了灰,重新在记忆中闪闪发亮。
所有的细枝末节都变得清晰。
就连沈沂外婆家的葡萄架有多高,她都记起来。
直到师傅喊了声“到了”,她才回过神。
急诊室的夜班忙起来让人片刻不停歇,昨晚精神的高度集中让她疲惫不堪,赵南星揉了揉眼睛才下车。
一回到家她随便冲了个澡,倒头就睡,但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却猛地惊醒坐起来,喊了声:“沈沂?”
家中空荡寂静,无人应答。
她翻了翻手机,沈沂没跟她说去了哪。
再正常不过,他们似乎也没到互相报备行程的程度。
疲惫带来的困意袭来,赵南星终于阖上眼沉沉睡去。
好似回到了沙棠村,她和沈沂前后脚走在那条放学路上,沈沂一言不发,她问他:“你说我们长大了会做什么啊?”
沈沂思考之后说:“种树。”
赵南星轻嗤:“没出息。”
沈沂问她:“那你做什么?”
“叮咚——叮咚——”
缓慢又平和的门铃声响起,打断了赵南星的梦。
赵南星坐起来时还在想,那会儿她说的什么来着?
时间过去太久,记忆确实有些模糊。
而门铃声仍在继续,赵南星坐在那儿生闷气。
她有点起床气,就一点点,尤其她刚睡了十五分钟,所以看到表时,赵南星已经握紧了拳头,她赤着脚下地去开门。
还没干的头发柔顺地披在肩上,长袖长裤的丝质睡衣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她一拉开门,只看见了一件白衬衫。
缺了两粒扣子。
赵南星:“……?”
她仰起头,那一点点起床气忽地膨胀了无限倍。
也不知是为何,可能仅仅因为对方是沈沂。
“你——干——吗?”赵南星咬牙切齿地说。
沈沂站在门口,胳膊上搭着那件新外套,衬衫皱皱巴巴的,即便如此,也没影响他的帅气,反倒是带上了几分痞劲儿,像是早些年香港警匪电影里那些不拘小节的警察。
至于为什么是警察,可能因为沈沂身上那股劲儿太正。
他拎着黑色的行李箱站在门口,回答得理直气壮:“回家。”
赵南星:“……”
“昨晚呢?”赵南星问。
沈沂没说话。
仿佛是习惯性的沉默。
若在外人面前,沈沂总不会词穷,无论是多难接的话,他都能接下去。
就像他昨晚面对季杏,分明已然疲惫不堪,却依旧能耐心地回答,即便敷衍。
可一回来,他便连敷衍都懒得。
他的沉默忽地让赵南星梦回刚结婚时,这似乎也是他离开云京,去宜海工作三年多的原因之一。
这种可怕的沉默在两人中蔓延,赵南星以为自己已经没感觉,但在片刻之后,依旧是她开口:“所以我的衣服没晾?”
沈沂:“……呃?”
赵南星“砰”地关上了门。
于是,沈沂的早饭是——闭门羹。